倩儿摘下一朵彼岸花,迎着光线仔细观摩。
如莲似菊,娇艳欲滴。
闭上眼睛细细感应,淡淡的清香若有似无。
传说花香能唤醒前世的记忆,看来只是传说罢了。
人面桃花相映红,花美,人也美。
饶是小魂这种百年老妖也看得发呆,这女子凶是凶了些,生得确是好看。
隐约有叫嚣声顺着风向传来,杂乱无序,人数应该不少。
紧接着,一道由烟尘构成的高墙从远处的戈壁滩上滚滚而来,隆隆的脚步声如同千军万马。
一个黑点正快速向这边奔来,身后跟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身影,有的大如山岳,有的小如奔狼。
天空中翅膀扇动,飞兽背上人影重重。
皆以地上的人影为界,各自分占着东西两个阵营,颇有默契。
小魂看得目瞪口呆,叹道:“乖乖,这是惊动了两大阵营一起追杀吗?”
晨拥撑起上半身,凝望半晌,说道:“不像是追杀,双方人马似乎保持着微妙的克制。”
一尊火凤法身凭空跃起,带着人影飞上天空。举起手臂,手中赫然提着另一个人影。
“幻海?他劫持了幻海?”小魂惊道。
“呵,倒像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倩儿莞尔一笑,踏出一步,三尺青锋已然握在手中。
一丝丝冰冷的剑意荡开,磨擦在沙地上,嘶嘶作响。
人群越来越近,终究没能追上李余年,皆停在了彼岸花开的边界上,不敢再进一步。
地面,空中站满了形象各异的“妖魔鬼怪”,即便将《奇闻异录》里的妖精一一罗列个遍,也没有眼前的景象来得精彩!
火凤法身消散,李余年在峡谷前落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中提着的正是幻海。
“此子两次欲置我等于死地,不杀不足以平我心中的愤恨。回去告诉灵镜,日后算账只管找我便可!”
幻海浑身一震,脸上的不可置信还没有消除,恐惧已经悄然爬上了脸庞。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过自己会死,包括现在!
金色的火焰自他的瞳孔中亮起,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苍白。
他忽然想起师父多年前跟他说的话,修行比的不是天赋,而是谁能活得更久。
西边的虚灵阵营鸦雀无声!
幻海一死,都在想着各自的退路。领头的年轻人险些把牙咬碎,脸上的愤怒不可遏制!
东边的阵营就轻松多了,喝彩声,嘲笑声,起此彼伏!
李余年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留下两队互相谩骂的人马,转身向峡谷走去。
小魂默默地伸出大拇指,叹道:“是条汉子,敢跟灵镜叫板。”
“我还想杀他呢,奈何实力不济。”
“你见过他?这么大的仇?”
“你们还不知道吧?灵界与人界的裂缝已经开了。”
“什么!”
晨拥和小魂异口同声,震惊得无以复加!
“可有凭证?”
一尊七层玲珑宝塔在李云年的掌心上一闪而逝,正是紫阳居士拿出来的那一尊。
“镇灵塔!”小魂惊叫道!
发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捂住了嘴巴。
“不瞒二位,我们到这边来,就是为了修复此塔。”
“可...可是...”
小魂欲言又止,拉着李余年向峡谷走去。
直至迈入峡谷,小魂才郑重其事地说道:“此事若是泄露,灵界必将生灵涂炭。”
“呵,那岂不是更好?”
“好个屁!到时候黄泉路直接连到人界,你们也统统完蛋!”
“你是说黄泉城?”
“黄泉城只关心运转,消灭一切可能阻碍运转的因素。”
“什么意思?”
“哎呀,说了你也未必会懂,到时候你自己看吧。”
四人的身影没入峡谷,外面的两路人马僵持了一阵觉得无趣,也四散离去。
光线变得昏暗,只剩下头顶的一线天光。
空气冰冷刺骨,哈气成冰。
又走了几十步,雾气扑来,连一线天光也看不到了。
铺在地上与岩壁上的彼岸花散发出淡淡的红芒,勉强勾勒出一条曲折的路径。
接引之花,果真名副其实。
雾气渐浓,视线范围一缩再缩。行走约莫一里地之后,连站在面前的人都看不见了。
四人将腰身绑在一起,感受着绳子的牵引力缓步前进。李余年走在最前面,倩儿次之,晨拥殿后,小魂则坐在晨拥的肩膀上。
“记住,不论谁叫你都不要理会,都是幻觉。”小魂说道。
晨拥不解,问道:“身处如此险境,难道幻觉与现实都不能分辨吗?”
“呵呵。”小魂懒得搭理他。
此间的凶险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失去视觉后,其余感官愈发的灵敏。
鼻尖冰凉,有悠然的香味钻入鼻孔,熟悉的味道勾起肚子里的馋虫,竟然是长安胡饼的味道。
一步踏出,场景变换。
一张熟悉的脸迎了上来,正是胡饼摊的老张头。皮肤粗糙的老汉,满脸的褶子,笑起来特别真诚。
“您的饼,特地多放了胡椒,可香!”
“有劳,回见!”
李余年接过饼,踱步在熟悉的街头上。
街道上人头攒动,京城依旧喧嚣繁华!
脚步停下,眼前是怀远坊窦迎雪购置的那个独门小院。
一个女娃坐在门框上,正拄着小脑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三岁大小,小脸儿粉嘟嘟的,一双大眼睛乌黑溜圆。侧颜柔美精致,眉眼长得像迎雪。
望见李余年,女娃顿时笑容洋溢,起身飞奔过来。
粉色丝带随风飘舞在身后,模样甚是活泼可爱!
“爹!”
李余年弯腰抱起女娃,笑道:“哎哟,宝丫头,怎么坐在门口呀。”
“娘说你去买胡饼了,宝儿也想吃。”
“可辣哩!”
“宝儿不怕辣。”
小院内,一名美妇人挺着大肚子,正在往竹架上晾衣服。
“宝儿,可不许吃,辛辣上火。”
“哼,爹吃得,宝儿就吃得。”
李余年放下女娃,把胡饼塞到她手中,转头接过迎雪手里的木盆。
“怎么不等我回来,又把衣服给洗了,别累出个好歹来。”
“呸,哪有男人浆洗衣裳的道理。”
“关起门洗呗,别个又瞧不见。”
迎雪一巴掌拍在李余年的胸口上,嗔骂道:“亏你想得出来!”
不远处,宝儿捧着比她的脸还大的胡饼,吃得满嘴流油,小嘴儿拌得飞快。
仰头望去,天气清明,好一个阳春三月美景天!
矛盾,光怪陆离,且漏洞百出,李余年却迟迟不愿意离开。
“唉!”
一声叹息,来自李余年自己。
眼前依旧浓雾重重,心中却有无限遗憾。
“醒了?”小魂的声音。
“嗯,不醒的话会怎么样?”
“灵魂永远留在这儿,身体成为一捧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