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兀纳说完,殿内一片沉寂。
上次朝堂上,萧奉先说出议和的建议后,引得满朝哗然,无数人指着萧奉先的鼻子咒骂,斥其数典忘宗,卖国求荣,各种难听的话骂尽,朝臣们激动愤慨的情绪压都压不下去。
然而今日,萧兀纳提出更过分的割舍燕云十六州,殿内群臣竟无一人吱声,一个个神情黯然悲凉。
残酷的现实,逼得他们不得不接受。
燕云十六州主动让出去,可以换来大辽至少十来年的和平,如果大辽坚持不让,打定主意捍卫燕云,不惜代价调集兵马迎击抵抗宋军,那么结果呢
结果其实与主动割让并无不同,以宋军的战力,和他们那恐怖的火器,占领燕云十六州其实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反而大辽会折损二十万将士,而且赵孝骞愈发没了约束,说不定占了燕云之后,还会率军打进上京,那时的辽国,距离亡国就真的不远了。
利与弊,非常直观地摆在众人面前,君臣无法逃避。
要么赌上国运死战,要么低眉顺眼议和,没有第三项。
打与不打都是一样的结果,打的话损失更大。
事实俱在眼前,群臣再也没有底气指责萧兀纳谗言卖国,因为大家很清楚,萧兀纳只不过说出了实话。
耶律洪基自然更清楚目前危急的局势,闻言只是沉沉叹了口气,目光扭转望向耶律延禧,道:“皇孙,你意下如何”
耶律延禧有些失措,脸色变幻不定,作为即将登基的大辽新君,他当然不希望自己刚即位就要面对亡国的现状。
想要坐稳皇位,想要多享受几年皇帝的待遇和威风,萧兀纳提出的议和条件无疑对他也是有利的。
君臣被现实狠狠扇了耳光后,不知不觉间已产生了偏安的念头。
思忖过后,耶律延禧咬了咬牙,低声道:“孙儿以为,萧兀纳的提议……可允。”
耶律洪基不甘地闭上眼,喃喃道:“燕云十六州啊,你们知道它多重要么它是兵家必争之地,它是辽宋南北必经的门户啊,我大辽经营燕云百年,难道要在朕的手里舍弃朕何颜面对祖宗社稷”
说完耶律洪基流下泪来,阖目啜泣。
北院枢密院使耶律俨终于忍不住道:“陛下若不甘心,不如拼死一博奉陛下旨意,从西北路招讨司,乌古敌烈统军司等诸地征调的二十余万兵马正向析津府开拔,我契丹勇士们仍有奋死抗击宋军的能力!”
耶律洪基阖目不语,苍老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显然正处于激烈的挣扎权衡之中。
良久,耶律洪基终于睁开了眼,语气却不那么坚定地道:“要不……试试”
萧奉先终于开口道:“陛下,二十余万契丹勇士,已是我大辽最后一支精锐了,若仍是兵败,大辽再也无法阻挡宋军北上了,臣请陛下三思!”
耶律洪基情绪突然失控,大哭出声,用尽力气嘶吼道:“最后试一试吧!朕不想做亡国之君啊!燕云十六州不能从朕的手里丢掉啊!”
话音刚落,一名宫人踉跄从殿外跑进来,满脸慌张之色。
“陛下,不好了!女真部反了!”
耶律洪基悚然一惊,奋力挣扎着从床榻上支起身子,睚眦欲裂地盯着这名宫人。
“陛下,半月前,女真完颜部首领完颜颇剌淑举全族之兵,突袭劫掠女真其余的部落,数日前已一统女真部。”
“完颜颇剌淑以女真部首领的名义召集渤海族,室韦族,兀惹族等诸部落,向我大辽宣战,并兵出宁江州,陷出河店,一路向西杀我契丹族人,陷我城池,掠我土地,如今女真部兵锋已直指黄龙府……”
耶律洪基瞋目裂眦吼道:“完颜颇剌淑!他有多少兵马”
“据黄龙府所奏,完颜颇剌淑麾下兵马不足一万,但却装备精良,且骁勇异常,我大辽勇士不可敌,已是节节败退至黄龙府。”
耶律洪基面色瞬间涌上不健康的潮红,恨恨捶了一下床榻,咬牙道:“女真族,女真族!朕就知道不该留这些祸害!悔不该当年一时之仁,未曾诛灭女真全族!”
话音突然一顿,耶律洪基睁大了眼喃喃道:“赵孝骞,完颜颇剌淑……二人一南一北同时起兵,莫非他们,他们……”
群臣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巧合若太离谱,必然是人为,所以,这是赵孝骞和完颜颇剌淑互相配合的一场针对辽国的阴谋
南北夹击,首尾发难,竟以大辽为失鹿,二人共逐之。
这已不是大辽的噩耗,简直是奇耻大辱了。
耶律洪基越想越怒,脸色涨成了诡异的青紫色,无力地抬手指了指耶律延禧,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见他哇的一声,又吐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颓然瘫倒在床榻上,闭上眼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