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布子屠龙
“道家圣人,以无量著称,具体论来,有五种无量,体、德、威、品、音,无量之中,包罗万象,
是谓——体处元阳,恬神静默,推定阴阳,闻经太上。”
面对着遮天瞧破了喜山王的路数,喜山王并无愠怒之色,反而是朗声向天穹讲道:“五种圣人无量,融会贯通,可使我与天地融,与山水融,能借万物之势——其中也包括了对手之势,
他若强上一分,我的势,也强上一分,他若高出一丈,我便也高出一丈,魔高万仞,我总比他高上一尺,他岂有赢我的道理”
“以敌之势,化为己用,溪谷道观,不愧为天下第一道门。”
周玄在棋盘前,暗自揣摩着溪谷真传,越是揣摩,越是暗自称赞。
喜山王与赵青霄一战,又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教学局,他教得痛快,云子良却听得忧心,连忙喊住他,说:“胡三太爷,我知道你要讲给谁听,但你能不能别讲了,这地界里,道门高人,不止你一个。”
在这场天地棋局里,光是明面上的道门高手,就有云子良、赵青霄,暗里还有多少,不好说呢。
这等溪谷真传,甚至是意志没有分配出来的真相,隐秘程度在井国,那是一等一的,
如此奥妙,云子良光是听着,都若有所悟,若是被赵青霄听进了心里,一旦练成了,那还了得
“溪谷真传,这世上,能学会的人不多,我算一个,小先生算一个,其中奥妙,就算被那些以为自己高高在上的小牛鼻子学了去,也无妨,秘境中只修一根香火的人,这辈子也炼不成溪谷真传。”
喜山王知道没人学得成,自然不怕泄密,
云子良听到此处,大惊失色,问喜山王:“你不是修的一根香火”
“狐族自有灵性,我喜山王说来也巧,在修到化形之时,便发觉喉咙里有两根横骨。”
妖族横骨,便类似人族香火神道修行者的香火。
喜山王有两根,便能同时修行「寻龙」、「遁甲」两个堂口。
双堂口的手段杂糅之后,才领悟了溪谷真传。
“我这几日,让狐族人去打听过,得知小先生同时修出了遁甲香、寻龙香,便知道小先生也是溪谷真传的人选,也许还是最佳人选。”
喜山王揉搓着双手,带着欣然的意味,对云子良说道:“寻龙、遁甲,都没有九香火之上的手段,不似说书人的「意志天书」,刺青树族的「大神明图」,只有同时将寻龙、遁甲两个堂口都修到了顶,才能领悟溪谷真传,这才是两个堂口之上,真正的九炷香之上的手段。”
“你也是有机缘的人,连溪谷真传,都被你给悟出来了。”
云子良说不羡慕是假的。
而此时,遮星的雾,已经卷动了星辰,巨大的星辰,滚落了下来,塞进了井中。
井在旋转碾压,但最先碾动的是星辰,那赵青霄得了空档,慌忙踩住了自己的龟甲,往上跃去,逃离自己布下的井字道阵,
光他一人,还难以逃脱,白雾如雪练,照着大地洒下,洒到赵青霄的身上时,便立刻收紧,凝成了一个网兜,将赵法师拽了出去,消失在雾中。
“喜山王,倒没想到你是个九炷香的天狐狸,不过,你阴阳不谐,领悟了溪谷两手真传,依然有破绽,
待我等休整半日,我遮星来破你的溪谷真传。”
遮星的话,在雾中回荡,但她与赵青霄的身形,却早已消失不见,
一直被困在井外,不得进入的画家,以“空间法则”去寻找,也是寻不见了。
喜山王却独自在井中叹气,说道:“遮星不愧是两百年前的明江守护者,眼力很是独到。”
“你被他说中了”云子良问。
“当然。”
喜山王解释道:“寻龙代表天下阴首、遁甲代表天下阳顶,两个堂口,是阴、阳的极致,溪谷真传,说白了,是将极阴、极阳融汇贯通,
其中要刚柔共济,阴阳和谐,但我先修的寻龙、后修的遁甲,中间的时光间隔过于久远,导致我阴盛阳衰,每日修行之时,都要在白骨道宫之中,点上熊熊的大火,加持我自己的阳气,
但这种借外物来调和阴阳,终归是外道。”
云子良听到此处,忽然明白了过来,说道:“明白了,怪不得你说玄子才是修炼溪谷真传最好的人选——玄子的寻龙香、遁甲香虽然也是修行有先后,但此时寻龙香只烧了一寸,遁甲香也只是才点燃不久,他若领悟溪谷真传,寻龙香与遁甲香,几乎等于同时燃烧,才会达到真正完美的阴阳和谐。”
“阴阳相生,互为流转,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完美,但小先生,的确是最接近完美阴阳之人。”
喜山王讲到此处,同时也生出希冀,又对天穹讲道,
“练得身形似鹤形,溪谷之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小先生,我是瓶中水,希望你是青天云——圣人无量、道者无为,我斗胆成为引你入道门的玄师之一,往后狐族命运,还请小先生多多照顾。”
“今日多谢喜山王玄师出手,周玄,定不负狐王所托。”
周玄很是郑重的承诺道。
棋盘对面的摩崖僧则叹着气,说道:“用溪谷真传,换往后的狐族命运,喜山王在你的身上押了重宝。”
“往我身上押宝的人,很多。”
“这么多人往你身上押宝,你应该有些疲累吧”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你这种妖僧斗,更是其乐无穷。”
周玄冷冷笑道:“我曾经是个生意人,做生意的,总有些职业操守。”
“操守是什么”
“人家把身家性命、多年积蓄押在我身上,我就不能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周玄掷地有声的话语,将摩崖僧说得愣住,他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或许,棋局胜了,我会亲自面见迷加旬王,向你求一个情,询问圣佛能否网开一面,不让你就此陨落。”
摩崖僧已经下定决心,比起用尸骨、魂魄搭建一座永恒之桥来,周玄若是能降服为佛国所用,那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不要死先生,只要活周玄。
“这局棋,你赢不了。”
周玄又在“大龙之势”上,延续了一子。
“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在棋局上,下这废手作甚。”摩崖僧见周玄的棋,很是头痛……
……
待得遮星携着赵青霄逃遁之后,喜山王则委顿的坐在了墙角上。
囚龙井在碾碎了星辰之后,终于,它自己也无法扛住伟力迸发,又失去了赵青霄的主持,崩碎开来。
龙神无力的痛嚎了一声后,气息也弱了下来。
“修成了祖龙气候的东市大龙,在这场棋局之战中,怕是也无甚大用了。”
喜山王轻轻的拍着地面,像是在抚摸龙颈一般。
云子良也不反驳,他也感应得到——东市龙神的气息,在囚龙井大战之中,已经被伤了根基,变得大不如前。
“嘶,冷呀。”
喜山王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猛灌了几口,说到:“我阴盛阳衰,强行与赵青霄搏杀,拼命之时,倒还不觉得,等这会儿歇了下来,便只觉透体冰寒,喝两口烈酒,或许能缓和些,云先生,你也来一口”
“我就不跟你抢酒了。”
云子良也蹲下了身,说道:“多好的东市街啊,被寻波僧、遮星、黄原大妖、祆火教他们一闹腾,便成了一团废墟了。”
“生生死死的事情,我见得太多了,倒不如云先生这般多愁善感。”
喜山王又灌着酒,
此时,翠姐拽着木华走来,对着木华说道:“华子,喊兄长。”
“兄长……”木华怯生生的说道。
“你也是狐族之人”
“这是我收养的弟弟,一起生活小二十年了。”
翠姐指着木华说道。
“这眉宇、长相,竟与小先生,有九分相似。”喜山王笑着说道。
翠姐没有在木华与周玄的长相上停留,而是诚恳的对喜山王说了句:“兄长,多谢。”
“都是胡门兄妹,谈什么谢谢,见外了。”
喜山王又喝着酒。
翠姐则说道:“胡三哥,你与胡门兄长、姐姐们口中的胡三哥,有点……有点……”
“不太像,对吧。”
“嗯。”
翠姐说道:“他们口中的胡三哥,凶狠暴虐,喜怒无常,还爱做位列仙班的春秋大梦,今日一瞧,感觉你与他们形容的,大相径庭。”
“哈哈,你也莫怪兄长、姐姐们,这番形容,是我教他们说的。”
“你教他们的”翠姐问道。
喜山王笑着吐出了狐族的神骨,对翠姐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狐族列位天狐先祖,以神魂凝造而成的神骨。”
“没错。”
喜山王说道:“翠妹子,这是我离开胡门前,胡门的长辈赠予我的。”
“为什么你不是叛出的胡门吗”
“叛出胡门,是一个由头。”
喜山王说道:“我这人,颇有野心,总觉得狐族一心向道,却日夜备受欺凌,得换个活法,但这换个活法,势必要闹出大动静来,会招来天下堂口的敌意,说不定要大祸临头,
所以我与狐族切割,闹出了天大的动静,皆由我喜山王一力扛下,与狐族无关,我若失败,被斩头剥骨,那是我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我若功成,便衣锦还乡,重回东关府,回到我们出生、长大的东山,
所以,狐族越是贬低我,中伤我,越是谩骂我,在我惹出大祸之后,狐族便越是安全。
只可惜,多少年来,我未曾有过建树,如今我就算回了东山,也是狐族罪人啊。”
胡云翠不由得鼻头一酸,
原来日夜遭受狐族唾骂、充当井国府衙鹰犬的胡三哥,竟然是个忍辱负重多年的铁骨硬汉子。
云子良听到此处,也愤怒道:“你哪是狐族罪人,你是狐族之幸,不像我们寻龙堂口,一代不如一代,还派出了我那个小徒弟,日夜寻找翠姐,就为了她身上的四境法则。”
寻龙天师,就得天天游山玩水,天天在红尘路上替人排忧解难,一旦注重修行了,想着抢夺精怪法则了,那还是寻龙天师吗
和执着虚名的遁甲大法师,有什么区别。
“前几日,我唤你上山,便是我纠结之时,我当时很是挣扎,挣扎到底站队黄原大妖,还是明江府衙。”
喜山王说道:“这番纠结,我最开始是偏向黄原大妖的,想着率领雪山狐族,与他们共举大事,这一战若是成了,也罢,若是不成,我自知十死无生,便想将狐族神骨,交付于你胡云翠……但最终,我还是站在了明江府这边,我断定黄原大妖,成不了大势,
待到联合血祭的时候,我与小先生交谈一番,我总觉得,隐隐中,他才是大势。”
翠姐听到此处,便微笑了起来,说道:“玄兄弟是不是大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极好的人——自从他来了东市街,华子就没再受过欺负了……”
谈到周玄,翠姐满心都是感谢。
云子良则问道:“狐王,你觉得玄子是大势,这一点我不反驳你,我曾经感应过他,他是人间真龙,但你断定黄原大妖注定成不了大势,为何这么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