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子夜不屑微哼,眸中微鄙尽出,一览无余,“国家都已经被他们灭了十年,你们竟然还有志气可长,果然可喜可贺。”
“子夜——”殷子扬目光哀哀,微露祈色。
她冷眼微睨,嗤笑一声:“我那时候不过八岁,被恶奴故意欺凌,赤足罚跪在雪地中一天一夜,几乎冻死。你们两人,一个是我的至亲骨肉,一个从小将我呵在掌心,对我如珠如宝。那一天你们一动不动地伏在重檐之上,眼睁睁看着我忍饥挨冻,却不肯出手救我。再后来,我被娘救回屋子,你们忽然从窗外跃入,凛凛犹如天神。娘拼命哀求,将头磕破,你们不仅不肯救我逃离火坑。反而要挟让我留在齐宫,一留十年。”
满院树影幢幢的斑叶木槿,盛极而凋,几乎零落过半,凉风索索,拂动她背后垂落的青丝万缕,光滑如锦。子夜唇边笑容如菊,神情淡漠,口中字字血泪,娓娓述来,平淡好似在讲另一个并不相干的故事。细看,才见眸中青光隐隐,仿佛经水淬过的翠玉琉璃,冷冷不见丁点笑意。
“子夜。”殷子扬猝然闭目,神情哀痛。
“家国天下,男儿志在四方。他立誓复国,我无话可说。只是,为什么一定要拖上我?”玉阶下薄苔微青,夜光将她漫笼一身,裁出一个玲珑剪影。有风微扬,吹得她素衣广袖飘飘欲走,如墨黑丝长长垂落,发梢轻轻扫过她甜糯如茶的眼角,整个人出尘得好似一朵绽在清涧山泉的无名花朵。溪水清淙,碎屑如珠似玉,而她绝世独立,凡尘俗事,都不过云烟过眼。
殷子扬默默立在子夜跟前,痴痴望着她眉间舒展开来的一颦一笑。时光悠悠而过,年少时两小无猜的青葱岁月,那些羞颜为长开,低头向暗壁的青涩,那些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戏谑,回首看,方知少年不识愁滋味。此时回忆,恍惚指间秋阳,鬓边华发,时光无法逆流,他永不可回头。
“若是告诉你,我后悔了,你是不是相信?”
那张脸笑意疏落,目光清冷,姿态明白地将他距在千里之外。他几乎绝望地垂下脸,借着黑暗掩饰,有一瞬间的冲动,许多年轻易不曾落下的眼泪竟然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的确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