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浮生踏入城南贫民窟时,空气中弥漫着腐烂与绝望的气味。
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要亲眼目睹最赤裸的死亡,好让自己那颗感觉有些柔软的心变得坚硬些。
三月的阴雨让泥泞的小路更加难行。
破败的茅屋间,随处可见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一个老妇人正在用颤抖的手从污水坑里舀水;几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在为半块发霉的饼争斗;更远处,有人用草席盖住了一具尸体。
\"这才真实。\"李浮生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那个孩子。
约莫五岁的男孩,像只垂死的小猫般蜷缩在墙角。
浮肿的腹部与枯枝般的手臂形成可怖的对比,眼睛半闭着,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更令人心惊的是,周围的行人对此视若无睹——在这里,这样的场景太过平常。
李浮生停下脚步。
理智告诉他只要看着他的死亡,自己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男孩的指尖微微动了动,这个细微的动作击碎了他所有伪装的冷漠。
\"罢了。\"
李浮生蹲下身,从行囊中取出干粮和水囊。
男孩闻到食物的气息,眼睛突然睁大,却连抢夺的力气都没有。
李浮生小心地掰碎饼子,一点一点喂给他,又扶着他喝了几口水。
\"慢些,别急。\"
看着男孩狼吞虎咽的样子,李浮生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一餐改变不了什么,明天这个孩子可能还是会饿死。
但此刻,他选择遵从内心的冲动。
离开贫民窟后,李浮生在一棵老槐树下静坐了整整一天。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袍,他却浑然不觉。
内心两种声音激烈交锋:
\"你软弱了,这样的仁慈有何意义?”
“救一人而千万人仍受苦,不过是自我安慰。\"
\"可若对眼前之人坐视不管,内心如何过得去?\"
夜幕降临时,雨停了。
李浮生望着渐亮的星辰,渐渐想明白了。
他自语道,\"仁慈何须摒弃?它本就不是什么不该有之物。\"
这个领悟像一道光照进心里。
他意识到,问题不在于有无仁慈之心,而在于如何把握分寸。
见死必救是圣人,见死不救是铁石,而自己应当找到中间的平衡——所见能帮则帮,但不必为力所不及之事自责;可施援手,但不必倾其所有。
\"就像医者,\"他在笔记中写道,\"既要心怀慈悲,又要明白救不了所有人的事实,也不必强求自己一定要救下他人。”
“二者并存,才是真正的通达。\"
想通这一点后,李浮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之后日子里,思索与推断也更加通透与豁达。
不知是心境清明的原因还是所谓的功德作用。
……
李浮生的脚步停在了西界国的界城城门前。
这座灰白色的城池横亘在平原之上,城墙高耸入云,东西两侧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东城门外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即使正午时分也看不真切;而西城门这边,阳光明媚,市井喧嚣,与寻常城池无异。
\"先生是第一次来界城吧?\"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见李浮生驻足观望,主动搭话道,\"东边那道雾墙,就是传说中的'界障'。\"
李浮生微微颔首,目光仍停留在远处那片朦胧的雾气上。
这些年他走过数十个国家,查阅过无数典籍,如今终于站在了凡界与修仙界的交界处。
\"听说穿过那道雾墙,就是修仙者的世界?\"
货郎放下担子擦了擦汗:\"正是,凡人和修仙者都可以随意往来。\"
他压低声音,\"不过修仙者到这边就会失去所有修为,模样跟咱们差不多,就是气质非凡些。\"
李浮生谢过货郎,缓步进城。
界城的街道比想象中还要热闹,酒旗招展,叫卖声不绝于耳。
他注意到街上行人明显分为两类:一类是风尘仆仆的寻常百姓,另一类则衣着考究,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超然——想必就是货郎口中的修仙者。
在城东一家名为\"两界茶楼\"的老字号里,李浮生找到了最好的观察位置。
二楼临窗的座位,既能俯瞰街景,又能远眺东城门外的雾墙。
\"客官想打听什么?\"茶博士送上香茗,了然地笑道,\"我们这儿的故事,可比茶水更有滋味。\"
李浮生取出一枚银币放在桌上:\"说说修仙者的事吧。\"
茶博士熟练地收起银币,娓娓道来:“修仙者入城如常人,凡人出城...\"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大多还是常人。\"
通过茶博士的讲述和各路传闻,李浮生逐渐拼凑出了真相:西缘域确实是被大能者划出的凡界,界障不仅阻隔了两界,还压制了所有进入凡界的修仙者的能力。
但有趣的是,凡界内并非完全没有灵气——正是这些灵气,滋养着万物,让普通人得以健康长寿。
\"最奇怪的是那些修仙者,\"茶博士压低声音,\"明明在咱们这儿用不了法术,还有不少人往这边跑。”
傍晚时分,李浮生登上城墙远眺。
夕阳将雾墙染成金色,几个身影正从雾中走出,衣袂飘飘,显然是从修仙界过来的修士。
而在另一侧的城门处,一群凡人正在告别亲友,义无反顾地走向雾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