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一缕发丝都虔诚到不敢触碰的人儿,却扑入自己怀中。
她肌肤间丝缕温热,透过轻薄衣衫与她寸寸贴合,引起心悸如潮,愈加拥紧,愈加惴惴,不可自拔。
珠玉的光,鹅绒的暖,也不足以形容怀中人丝毫。
姬云都长睫轻颤,终于深刻体悟何谓美色乱心智。几要忘了身处春秋几载,何处山川。谁曾跋山涉水而来,谁又熬至齿落发白,相思和相欠,都莫再提了罢。
至少这一刻,我能抱住她,留住她,任谁也夺不走。
万般柔软,千种轻盈,都沉溺在一刹相拥里。
还有比这更美妙的时刻么?
“第二件,我做的好么?”她听见她在耳边,哑着嗓子,沉声问。
姬云都闻到她身上浓烈的琥珀松香气息,顿时清醒现在还深处墓穴中,可不是好时机幻想有的没的——雨初大难不死激动了些,还可体谅,我不想着带她出去,还跟她一起恍惚,便是愚蠢!
她打开探照灯,光束陡然亮起。不知她耳鸣消失了没,继续抬指在她肩背上写“耳鸣”,“鸣”的口字旁刚写完,整个人就生生顿住。
颊边一阵芳香温软,如海棠拂面,擦拂过脸颊,停在唇角,留下浅浅的印子。
雨初恍惚想起之前化妆太重,胭脂抹多了。
但她还是停了片刻,感觉姬云都瞬间藏不住的僵硬。
叶雨初似是坏心地提醒她,这可不是你的错觉,我就是亲了你的脸。
就算古墓里没光,黑咕隆咚,我也是光明正大的。
姬云都眸光瞬地幽深。
“还有这第三件事。你觉得这个,”她在姬云都耳边轻声,如同羽毛擦着耳朵,轻轻地搔,“我做的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似要呵气成珠。
雨初的耳鸣已经全好了,脑子里突然没有轰隆作响的噪声,四周静得可怖。她能感觉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却还是不肯松手。
心里忽而空荡荡,惴惴不安,但很快被无尽的坦然充盈。
我做了最想做的三件事,欢喜得很。
就是你现在一刀砍了我,或者教我放手,也无无所谓了——求不得,便一直求下去。也比闷死带进坟墓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如果说她是主动的转变,尚有心理准备。那么对于姬云都而言,一切如惊天霹雳,仓皇而来、未约而至。
和几个月前她突然出现在沱江河边一样,她的亲吻也突如其来,理所当然,致命而蛊惑。
有人轻盈如春风,吹落你眉上霜雪,吹皱你掌心命纹,吹化你心头坚冰。将莽荒冰原下沉睡的种子,温柔吹醒。
就算迟到那么久。她还是怜我如当年。
千载相逢如旦暮……
千载相逢如旦暮呵!
“……每一件事,你都做的很好。”姬云都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都觉恍惚,“好得很。”
果然是年纪大了,连她都没想过,这个时候竟还能不疾不徐。她想做最重的承诺,但再重不过以命相付,若是说不好,还会吓到她。
动不动把命放在嘴上,只怕把它说得微薄,岂不罪孽难赎。
从前多少情深的话,听起来却意味残忍。比起好听话,她更渴望抱一抱她,吻她额头,给她做饭,陪她读书聊天,为她作画,教她习惯自己照顾。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无惧也无忧,安安静静守着她老去。
轰轰烈烈、惊心动魄熬太多了,只愿能离得远些才好。恨不能寻常、再寻常,和芸芸众生一同安稳度日,不减一丝她的福分,不折一秒她的寿数,就很好……太好了。
可一字不说,心思细腻如她,怕又要画地为牢胡思乱想了罢。
“你若还想其他万般好事,来日方长,我都先依了罢。”姬云都眉眼柔软,注视呆怔的她,“只是好事也分先后。眼下先把第一件安生做完,从墓里出去。”
雨初听得恍惚:“你……再说一遍。”
“先出去。”
“不是这个。”
姬云都探照灯扫过整间墓室:“先出去。只要人好好的,那些话迟早会说到你烦。”
雨初眼睛酸涩不行,狂喜和不可置信交织心头,几要将她神智掀翻。反而脸上呆呆的。听那人说先出去,便听话点头:“好。”
嗓音轻似一团气,暗示她心情也飘飞在半空,根本落不了地。
很快反应过来后半句,猛地摇头:“不,我不烦,你能一直说多好。”
又怕她误会:“其实你不说也好……”
这副模样让姬云都心头百味杂陈。
何苦患得患失,我岂会教你为难。
叶雨初自己害臊,只觉蠢得很。解释不清,忙蹲下身把匕首捡起,深吸口气打量四周。
有了探照灯,黑暗的空间终于得以窥见全貌。
这间墓室空间极大,正中巨大的青铜台基上立了尊七尺金人。脚底粘粘的——毒牙暴露的蛇头就摊在脚边,鞋帮上都溅了血。
就算死了,大蛇尸身里神经可能还有活性,还在一边抽动。
这怪蛇大约又是什么远古怪物罢。不知这样大的怪物,在古墓里没有食物,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时不时偷瞄姬云都,对方低声解释:“黑水积蛇,从前我也遇到过。鳞片能震动发声,你的耳鸣就是因为它。”
雨初颔首,走到斩断的蛇头旁,踩到了渗出的大滩血。也许是死了的缘故,那些鳞片都合拢了,看起来和一般水蛇无甚分别。
在苍白的探照灯光里,暗红的血被反衬出独一无二的瑰丽,热烈和秾艳。
鬼使神差,她没有立刻起身,目光落在切开的蛇肉上。
蛇肉肌理纹路分明,似花纹暗藏。她忘了恶心,竟有些晕眩,盯住肉块,一时脑子开始迷糊。
积蛇攻击的癫狂模样还在脑海中清晰毕现。
就是这些筋肉包住骨骼,造就了可怖的怪物。力量与力量之间的差距,其实也就藏在这些暗红的血肉里……
她有点控制不住思维。
姬云都注视她瘦削的背影,她在俯身观察积蛇之尸。
眸光微微暗沉:昆仑为何会攻击雨初?
还有她杀了黑水积蛇。不是小看雨初,而是在右手有伤的情况下,还能手刃上古魔物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双眸猩红,竟隐隐露出竖瞳之态。但看到自己那红色又渐渐退却,复又是温软沉静的黑瞳。
“雨初,有什么异常吗?”
“没。”叶雨初被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对一滩血肉诺不开眼,骇得后退两步,立刻转身,“我们别耽搁,陈犀还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姬云都挑眉,心道她终于记起了陈犀。
可甬道三分,不知陈犀慌乱中跑向了哪里。如果再碰上积蛇一般的怪物,她手无寸铁,只怕凶多吉少!
这间墓室已解除危险,探照光束集中在正中央的青铜塑像上。她终于看清台基上铸的金人。
虽然年代久远,铜锈斑斑。但还是能清晰看出,那铜俑铸成女子模样,她手提七尺巨钺,身披甲胄。肩背、胸前、腿上都插着折断的箭羽,带着遮住了上半张脸的面具,依然掩不住神色痛苦。
最可怕的下身完全被巨蛇缠住,巨蛇绕到她身后,挺直脖子,张开血盆大口,亮出毒牙,似下一刻就要咬断她的脖子。
人蛇相搏,垂死挣扎。
其诡异程度不亚于头回看到三星堆立人时,那种头皮发麻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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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仁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