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叶雨初目不斜视,一打方向盘,又利落地超过好几辆大货车。
“轮着开没事儿。问得怎么样了?”电话了说了什么,梁信脸一黑,瓮声瓮气,“明白,张副放心。”挂了电话,赶忙瞄一眼表盘。
“尸检结果怎么说?”
死状他们在现场都亲眼见过,梁信干脆跳过,拎出想要的新线索:“死亡时间在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冯军的血里,化验出了助眠药成分。羟基色氨酸。”
“腹部创口是致命伤,死因还是失血过多。另外,解剖了四肢,腿骨和桡骨上有陈年骨痂,不过基本痊愈,应该是很久以前的骨折,至少十年之前,不影响他现在生活。”梁信综合道,“也就是说,手脚正常。至于怎么没动,傅福没给结论。现在看来,药的问题最大。”
梁信若有所思,滑动电子版的报告书。果然,死者颧骨处脸颊轻微水肿,颞浅动脉突出,生前应当患有顽固的偏头痛。可脸上的欣喜还没绽开,就生生僵住——“剂量极低,毒性轻微,不足以致死”的结论着重加粗,印在报告尾部。
“怎么?”叶雨初余光瞥见他脸色不对。
“剂量不够。”他叹了声,苦笑。
叶雨初听出他口吻中难掩的低落,始终很冷静,安慰直击重点:“那就先不管助眠药。有它不稀奇,别忘了报案的游客,就是去借药的。”
梁信琢磨了会儿,磕开烟盒,可怜巴巴倒出最后一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叼嘴里“嚓嚓”点了火,想想又不舍得,小心塞回去,重新点着快吸秃的旧烟蒂。
会是谁把冯军开膛破肚?他是外地人,从陕西来,不过待湖南旅游几天,却死在这里。妻子还一直联系不上,不知去了哪儿。住在雷家民宿的游客都被稳住,安顿着,各自的背景也调查过,天南海北,先前从无交集。
大冬天雪落得厚,本是休闲度假看银装素裹,现在全被命案绑着了。
凶手不图财:冯军的登山包就在案发现场,钱包、卡包没丢,钞票和银行卡都在里面。甚至可能连装备都没翻。北针,手电筒,对讲机,阿司匹林,风油精,雨衣,净化剂,哨子,酒精锅,登山绳,鱼线,毯子……都还在。
看他的装备,不止要逛苗寨,估计之后还打算野营。除了没急救药物和刀具,还算全面。
重案组讨论后认为,刀具很可能就是凶器,行凶后被顺走。
“到镇坪再看,能找到葛倩最好。节骨眼上她联系不上,本身就有疑点。”烟雾薰得她身影模糊。
夫妻俩身份证都在案发现场,还是一代的,一张薄纸。上头写着户籍安康镇坪。
“可能性很小。”他苦笑,“如果是她做的,回安康不是自投罗网。”头有点重,最后狠狠猛抽一口,心一横掐灭了。车内空间狭窄,熏得喘不过气,他抽了太多根,太阳穴都暗暗的疼。这样下去叶雨初怕要呛死。现在只能靠说话提神:“还有你,刚才怎么一直盯手机看?不怕晕车。”
叶雨初一怔,没曾想梁哥还看她,被抓了现形。“有吗?”
“刚我开车那会儿。前镜里能看见。”他笑笑,“我还想,别真有什么要紧事儿。那就别出差了,回去值勤。”后方车前灯光柱散射,穿雾的淡淡黄光透过了整个面包车厢。一辆高篷大货车渐渐追上,与他们并驾齐驱。
“没什么,就发短信。”
“等回信?深夜,怕是睡了没看到。”
“嗯。”她发怔后,忽然笑了笑,一天绷紧的神经这一刻似乎终于放松。
“我倒心悬着。”梁信夸张的叹气,“不知为什么预感不好……可别像上一个,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到最后都一头雾水。”
她知道,他说的是覃照的死。
直到现在,梁信都没问她为什么会昏迷,小刀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但他不可能浑不在意。最后覃老太猝然离世,寨子的人都在忙火化和跳丧,不是没看到冲天火光里,梁信望向自己和姬云都这边,几度欲言又止。
他挠挠下巴:“说起来,咱们局是不是风水不太好?那什么族,不是有不少会跳神送傩的?”
叶雨初:“……”
“叶子你不是也懂?上回就发呆写符。”
……那是金文,梁哥。
“当地派出所陆队联系过了?那边态度还好?”
“在帮忙。不过,”梁信投出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这也不是人家地皮上的事儿。捱到年前,也不能太指望。大梁还得自己挑。”他挑挑眉,“毕竟,不是谁都是季然吧?帮忙帮到底,不光查案子,还能火里背人,水里捞人。”不知为何,虽然梁信口吻轻松,却隐约听出一股子复杂的怅然。“别说,人家要是回去了,叶子你偷偷拿桃木,刻个她的小像,挂脖子上辟邪……”他打了个呵欠,困意潮水一般漫上。虽然听到刻小像那里,心里一突,好似触电,但一想到梁哥迷迷糊糊,便哭笑不得,刚想止住,那边却含糊喃喃,“我呢,就不打扰她了。幸好,还不唐突的……以后冬至,咱们也慢慢喝。”
这下叶雨初愣了。冬至?
他不是在说云都么?
冬至那夜,确实有小炉温酒,有笑谈慢饮。灯光下的女人娴雅而有风致,柔情款款,教她那一晚醉得极快,神魂轻盈。
过往低沉絮语,遥遥回荡在脑海:我跟着苏哲,一般队里会忙什么还不清楚?平常怎么上班,现在也一样。一切照常,毋须多虑。早在山里,姬云都就说,我看得出,掐灭了,才好。
眼下当真绝了梁哥的心思。
叶雨初脑子被一团炸开的思绪堵得水泄不通,心跳砰砰如雷,近乎失控。恨不能分形化影,又或缩地千里,回去亲眼瞧一瞧。无奈高速路上,必须精神高度集中,逼自己专注看路,却心神不宁,呼吸不稳,再加上空气里都是烟雾,突然急促地低咳,越是想止住,越收不住。咳得嗓子眼生疼,仿佛刀片刮过。
“叶子?”梁信有些担心。
她摆摆手,默默拉开车窗一条小缝,高速驾驶中冷风呼呼倒灌,瞬间吹稀了满车厢的缭绕烟雾,后座的资料都哗哗作响。
她好容易止住咳,轻轻地喘,“去后座补觉吧梁哥,包里有毛毯,裹好别冻着。到了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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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