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掉落的时候程远正准备开门下车,所以这个猩红的小点刚巧落入他的眼眶。
推开车门,程远下意识地抬头看,二楼的窗户并不高,关着灯,一个只裹着一件浴巾的女人顶着一头乱发坐在窗台上,一只手还保持着拿烟的动作。
程远微怔了一下,与栗遥同时收回相交的视线。低下头,程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轻轻地扯了下嘴角。
饶是月光不明亮,她胸前也是一片清晰的雪白。
没多停留,关了车门,程远进了栗遥入住的这家客栈。
栗遥关了窗,在浴巾里套了条内裤后躲进了被子里。
再次点开程远的微信,依旧什么多余的信息都捕捉不到。身心俱疲,她懒得再思考,丢下手机,起身吞了几颗睡眠糖后倒头就睡。
没睡多久,耳边振动,栗遥很快从枕边摸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是方唯,她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一下子松掉。她拨了拨眼前的乱发,重新躺平身体,然后才按下接听。
简短寒暄几句后,她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一旁。过了会儿,又起身找回来,做足了心理建设后,她再次拨了周扬的电话过去。
可是仍然是暂时无人接听。
头蒙进被子里,栗遥再无好眠。
.
程远办理入住时在大厅里遇见了正和其他司机打牌的李师傅。
他大大方方地过去打招呼,李师傅没太诧异,只是笑着问他:“不是说不走了吗?”
程远坦白:“我不太习惯跟车,累。”
李师傅会意,“那接下来怎么走?”
程远说:“这条线也不是我自个儿想走的,走着吧,走哪儿算哪儿。”
李师傅笑了笑:“要是有哪里路不清楚的,微信问我就行。”
“成,那定金您也甭退我了。”说完程远上了楼。
路过栗遥的房间门口时,程远顿了顿脚步。刚刚那条浴巾下的身体跟他预想的差不多,白嫩透亮,跟她脖子上的肌肤一样。
放慢了脚步,程远单手将大背包提溜在背上,另一只手打开微信快速发了条消息出去。
——“既然风声紧,那我就过阵子再回去吧。”
程远对藏地并不向往。受西方文化熏陶多年,他喜欢新奇刺激的事物,对腐朽的带宗教色彩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这一路从北京到四川,都是那个女孩子想走的路。
他回国刚巧遇到形势骤变,家里受了牵连,处处被人掣肘,于是不想在北京城里待。陪着女孩儿消磨时光是无奈之举,亦是做给那帮想看程家笑话的人看的。
今天一路拥堵,风光也不尽如人意,他那会儿说不想走了是真心的,但后来接到电话说被限制出境,他也就放弃走回头路了。
反正只能在国内晃,至少前面的稻城亚丁还不错。
程远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听摇滚乐,可惜今天水压不稳,他听得心烦气躁。劣质沐浴露不起沫,他抚摸着身上的肌肉,脑子里又出现刚刚窗台上的人。
关了音乐,他走出浴室用手机打开微信,然后从“欢乐川藏行”里点开栗遥的头像看了许久。
栗遥的五官属于挺寡淡的那一类,但是骨相好,所以整张脸十分和谐,属于耐看的类型。尤其是她的鼻骨,中间一段微微地突起,给人一种心气颇高的感觉,让人印象深刻。
.
尝试入眠未果,栗遥打开手机打发时间。微信通讯录里多出一条消息,她点开一看——程远添加她为好友。
屏幕光照着她的脸,她微皱的眉头轻轻地放松开来。
没有理会,锁了屏幕将手机放回一边,之后她睁着眼看着窗外的树影发呆,不再强迫自己睡着。
.
这夜程远做了个好梦,醒来第一时间去洗澡。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打开微信看见栗遥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消息出现在他微信消息列表的第一条。
但没有任何惊喜的感觉,他像收到寻常消息那样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退出界面看起了新闻。
——这个验证通过的时间,比栗遥清晨时分在“欢乐川藏行”里回复李师傅的那条消息,晚了整整一个小时。
片刻之后,程远下楼去吃早餐,看见院子里李师傅的车还没走,他加快脚步,进了一家早餐店觅食。结果刚一进店,不巧,遇到了跟他走了一路又被他扔掉的那位。
“哟,我还以为您打道回府了呢,怎么,一个人也打算继续往前走?”
程远朝着这个声音走过去,坐在了说话的女孩子的隔壁桌。他看也没看那桌人,悠哉悠哉地点了吃的,又旁若无人的吃起东西来。
“喂,我跟你说话呢?”女孩子化了精致的妆,生气起来也不觉得难看。
程远回过头,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
女孩子看见他这幅神情,气急败坏道:“程远,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程远淡淡地笑着,不再看她。
丢了面子,女孩子环顾桌上的其他人,羞愤难当。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计较,她却气不过,起身走到程远的面前,“我跟了你一路,今天你得把话说清楚。”
程远正在喝粥,听见这话,将勺子扔进碗里,“怎么个清楚法?按次数把钱结给你?”
“程远!你别欺人太甚!”
“柳星,别闹了,咱俩之间的事儿你比我清楚,你做过什么你也清楚。”程远说话的时候声音不急不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清晰有力,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这个叫柳星的女孩子看着他的眼睛,里头空荡荡的,一点情感也没有,在这个瞬间,她仅存的执念和侥幸都消亡在这个无情的眼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