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中·旧梦
陆九溟的匕首尖在心脏上方悬了三息。
三息前,他听见青铜棺椁里传来那声“你还不明白吗?”,尾音像被浸过千年寒潭的丝线,顺着后颈直窜进天灵盖。
握匕首的手不受控地抖了抖,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的红像极了白小芩最后咳在他衣襟上的痕迹。
棺盖升起的声音像古寺生锈的铜钟。
他望着那道与自己分毫不差的身影从黑暗中显形,喉结重重滚动——对方眉骨的弧度、眼尾的泪痣、连左耳垂上那道他总嫌碍事的小缺口,都与镜中自己的影子重叠。
唯一不同的是,这具“自己”胸口插着半截断裂的命源钉,暗红血渍在素白殓服上晕成枯蝶形状。
“这不是你的终点。”
熟悉的嗓音裹着松烟墨的气息钻进鼻腔。
陆九溟猛然转头,看见白小芩倚在棺椁旁。
她的身影比上次梦境更淡,像被水浸过的绢画,额间残存的傩面却泛着翡翠般的幽光,那些他曾在苗疆古寨见过的巫文正顺着她的鬓角流动,“这是你的起点。”
他的指尖在发抖。
上一次见她是在苗疆祭坛,她为替他挡住反噬的巫蛊,整个人像被抽干了颜色的皮影,最后只来得及将半块傩面塞进他手心。
此刻她的声音里没有濒死时的喘,却多了种他从未听过的沉稳,像极了寨中老祭师念诵《归藏》时的语调。
“他是第一个‘七号’。”白小芩抬起手,指尖掠过棺中“自己”的眉峰,“也是失败的实验品。”
季寒山不知何时站到了棺椁另一侧。
陆九溟听见他皮靴碾过碎石的轻响,抬头正撞进对方泛红的眼底——这位向来端着无常簿主簿威严的师父,此刻喉结剧烈滚动,指尖攥着断命钉的力道大得指节发白,“钦天监的秘密……”他的声音发哑,“他们用十二地支为号,取活人魂魄注入特殊培育的躯体,制造能承载命源之力的‘伪身’。其余十一具都在觉醒前崩溃,只有你……”
“住口!”
袁天罡的怒吼震得地宫穹顶落灰。
陆九溟看见那道玄色道袍的身影撞在无形气墙上,嘴角渗出黑血——这老东西修炼《黄泉度厄经》后早没了活人气息,此刻眼底却翻涌着近乎癫狂的恐惧,“你们知道这具尸体封印着什么吗?是归藏的核心!是龙脉的……”
“我不是尸体。”
低沉的呢喃截断了袁天罡的嘶吼。
陆九溟感觉后颈寒毛根根竖起。
棺中“自己”的眼睫在动,像被风吹动的蝶翼,当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眼睛睁开时,他清晰听见自己耳膜的嗡鸣——那双眼的瞳孔是纯粹的墨色,没有眼白,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我是过去。”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陆九溟心口。
他踉跄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壁,匕首“当啷”坠地。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翻涌,像是被封印的记忆正用指甲抓挠意识的门,疼得他捂住太阳穴,指缝间渗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