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儒敏满口鲜血,骤然看见温姨娘,那双素日冷静的眼睛,露出仇恨的光来,炙热如刀,刀刀剜在温姨娘脸上。她猛地抓住温姨娘的肩膀,瘦的皮包骨的骨头,挣出青筋来,是用尽了力气,口中咯咯作响,良久,才从齿间发出两个字:“贱——人——”
温姨娘吃痛,咬着牙没有叫出来。她忍着痛,头上冒着冷汗,用新帕子擦着陈儒敏满是鲜血的的脸,一点点擦净。陈夫人从来都不会让自己脸上沾上一点脏东西,她优雅高贵,尤其是在侯爷面前……
容历陵也站在床前,他慢慢弯下腰,握住陈儒敏紧紧抓着温姨娘的手,眼中既是怜惜,又是心痛。他不知道一贯高贵温柔的妻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病了,病了很久,病得已经无法认清事实了。
“敏儿,不要这样。”
容历陵掌心火热,却暖不了陈儒敏冰凉的手。其实病人又有多大力气,只是陈儒敏,恨得咬牙切齿,所以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几乎要捏碎温姨娘的肩膀。容历陵不得不沉下心,一只一只,掰开她的手指。
“你!你们!侯爷……容历陵,时至……今日,你,你还护着她!我变成,这样……都,都是这,这个贱人……害惨了我!”陈儒敏泣不成声,本以为干枯的眼中不会再有泪水,可在碰到侯爷的手时,她的眼中又溢满了泪水。
曾经保护自己的双手,此刻为了别的女人,成了禁锢自己的枷锁!陈儒敏眼睁睁看着容历陵掰开自己的手指,一只一只,最后一只……她拼了命地去打温姨娘,却被容历陵紧紧束缚住两只手腕。她又挣扎着去打容历陵,容历陵任她痛打,最后怕她太激动,揽住她的腰身,坐在床上。
“敏儿,你冷静点!不要激动!”不管容历陵怎么劝说,陈儒敏口中只有两句话,一个是贱人,另一个便是我恨你。她丧失最后的风度,抛却了骨子里的优雅,成了发狂的泼妇。
“温姨娘,你还是退下吧,没看见夫人恨你入骨,都叫你贱人了,你还有脸近身!”兰姨娘出声骂道。
温姨娘充耳不闻,只是看着陈儒敏,双眼澄澈,跪着一动不动道:“夫人,是我做错了什么事,让您如此恨我?便是我死,也应当死个明白才是。”
“温狸薇!你……你人面……兽心,在我的药汤里……下毒,还故意……给我吃糖丸……蛇蝎……心肠……装无辜……”陈儒敏说话断断续续,一句话用了许久才说完。她又拽住容历陵的袖子,喘息道:“侯爷……我知道你不信,我,我有证据!”
容历陵愣了一下,安抚道:“敏儿,你误会温姨娘了,她本性良善,从不会做这等害人之事。”
“我没有误会!咳咳……咳咳……”还护着她,还为她说话!陈儒敏又剧烈咳嗽起来,颧骨高红,病态十足。
容老太君颤巍巍坐在桌旁,面对着自己一向看重的高门儿媳,此刻竟无力愧叹。她知道陈儒敏为什么发疯,因为,她怀疑温姨娘对自己下了毒,导致自己由一场小病,变成沉疴。任何一个当家主母都不会容忍小妾对自己下毒,尤其是,这个小妾正当宠。
“好好好,敏儿,你不要激动,你若是说温姨娘下过毒,哪怕是真的,也要你自己好起来,才能查清楚!”
“你……不信我……”
容历陵无疑是护着温姨娘的,而温姨娘也一副没做过的样子。陈儒敏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她忍着喉咙间的痒意,手指轻轻擦过唇角,染上点点血迹。沾着鲜血的手指慢慢爬上发髻,拔下那枚碧绿清透,刻着佛文的佛头簪。
一头青丝流泻,乌黑的发间,几根白发格外刺目。
陈儒敏手中紧紧握着簪子,高昂着头,露出如玉的脖颈。
“敏儿!你做什么!”
容历陵急着去夺她的簪子,可是陈儒敏动作更快,她微微用力,簪尖瞬间刺入自己的喉咙。
一道凄艳的红线,顺着修长雪白的脖颈,慢慢垂落下来。
陈儒敏闭上眼睛。
她多么希望月老的红线,也如这道血痕,永永远远,不要断绝。
※※※※※※※※※※※※※※※※※※※※
下一章,容蘅为何不叫容元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