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样貌,你也说他连三字经都拗口,能冒充我吗?除开学识,还有讲话习惯,宫廷礼仪,诸多种种......”世初坐回桌前,单手撑着下颌,仰头看着门框上某处。
左雁推开吴阒,在书桌前半蹲,视线和世初平行,恳切地说:“可以教我,我学得特别快!”
世初眼中隐隐闪着辉光,双臂放在桌上,身体前倾凑近左雁,“这么想帮我,真心的?”
“绝对真心。”
世初抿嘴笑了,扭头对吴阒说:“你先出去,我要和他单独聊聊。”
吴阒出去前向左雁的后脑勺投去寄予厚望的目光,轻轻关上了门。
世初往后靠在椅背上,朝着对面的椅子扬起下巴,“坐。”
左雁撑着桌子站起来,看了眼椅子,“不敢。”
“坐吧!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那些君君臣臣的?坐,不治你的罪。”
“都什么时候了”猛地扎在左雁心上,刺痛,他顺势坐下,希望再也不会从世初口中听到这种字眼。
一张木桌,两人对坐。世初把字迹干透的《木瓜篇》折叠放至袖中口袋,才缓缓开口:“你想帮我,可你知道冒充太子的后果吗?”
左雁当然知道,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也总好过世初羊入虎口。“知道,大不了回不来。”
他说得轻松,世初定定望着他深邃的双眼,“不止如此,冒充太子等同谋反,论罪当诛九族。”
左雁立刻说:“没关系,我家只剩我一个了。”
世初嘴角上扬,出人意料地转换了话题,“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谁也替不了。”
左雁不接话,静静听世初继续说。
“代君出征,父皇给我的名头。不是以太子本人的身份,而是皇上替身。安迦掳去的百姓虽于我素不相识,但他们都是大周皇帝的子民,所以一定要救,由不得我做选择。我猜安迦一定看准了这点才做此豪赌,不得不说,他赌赢了。”
完全明白了世初心中所想,左雁心里的刺扎得更深了,“殿下......”
“喂!干嘛哭丧着脸?我又不是去求死,不过是抱定视死如归的信念。没什么害怕的,只是遗憾。”说到这里世初停顿了片刻,“我原本想着这辈子的意义就是替一位朋友复仇,可我到现在都没有头绪,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我仅有的遗憾。”
左雁心中已经翻江倒海,“都什么时候了”,世初心心念念的竟然是他的事。不应当。他在桌下的手攥成拳,说:“殿下,有些事该放就放下吧,何苦难为自己?”
世初身子重新靠在桌上,“那你呢?你的仇放下了吗?你说你们家只剩你一人了,那灵山上的老人家是谁?你说进右金吾卫是为了复仇,还说早早晚晚会让我知道。明天我就赴安迦之约了,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吗?没有比这更晚的时候了。”
声情并茂说了这么多,感情在套我的话?左雁哭笑不得,也靠在桌边,“殿下,我保证你一回来就把所有的事告诉你,如果那时你还想听的话。”
“哼!”世初身上绷紧的弦松掉,靠回椅背,“你怎么不说下辈子告诉我呢?”
左雁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态度,一板一眼地说:“信我,你一定能回来,活着回来。我用性命担保。”
世初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前所未有的真挚和悲怆,一直近乎不存在的求生欲莫名燃起,哪怕只为了听面前之人讲他的故事也要活着回来。
第二天,温强率右金吾卫全体和左金吾卫一半人手留守贺州城,以防辽人调虎离山偷袭。金宁海和杜松带着其余的人护送太子殿下进沙漠。
临行前,世初站上城楼最高处对所有将士说:“昔日先烈南征北战为我朝开疆拓土,此次四卫远征为保护边疆百姓免受辽人侵扰,今日赴辽人之约只为营救贺州千百子民,知其艰险而无悔。如若交涉不顺,请诸位不必顾我一人生死,先救百姓,再灭辽军!”
城内外整齐列队的将士们听得群情激昂,有人不禁流下了热泪。不知谁喊了一声“救百姓!灭辽军!”众人齐齐挥动手臂喊了起来,“救百姓!灭辽军!救百姓!灭辽军!”
在震天呐喊声中,世初走下城楼,到了城外的队伍前列,欣慰地对金宁海和杜松说:“大家都有这种觉悟,我就放心了。”
温强假意相送,跟到了城门外,其实他更赞同前面一句,“殿下尽管放心!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们右金吾卫一定全力杀敌,为殿下报仇!”
“少放屁!”金宁海粗鲁地怒喝,“你有不测殿下都不会有不测,殿下长命百岁!”
世初拍拍金宁海的肩头,“动什么气啊?他话糙理不糙,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