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国师现身,左雁忍不住心里直骂安迦不是个东西。所谓的国师,和仙风道骨丝毫不沾边。四五十岁的女人,披头散发,面如死灰,眼神混沌,赤脚伤痕累累。呆滞地站在营帐中央,像个脱线的木偶人。这是国师还是囚犯?能治病吗?
安迦朝床边努嘴,“国师,劳烦您看看。”
国师听话地走过去,脚腕上的铃铛随着走动叮铃铃响个不停。左雁想跟过去看个究竟,安迦拦住他,“别打扰国师。”左雁眯起眼睛,你他妈说这话自己信吗?碍于情势不能发作,挤出个勉强的微笑站在了安迦身旁。两人从背后望着国师对着床上的世初一通乱舞,口中念着听不出头绪的什么词。片刻,国师作法结束,径直过来冲安迦摇摇头。
安迦故作无奈、可惜,朝左雁摊手,“没办法了。”
人在辽帐中,不得不低头。左雁像对待得道大法师那样恭恭敬敬地对国师说:“国师,他中了蝎毒,可有乌头?景天三七也可。”
国师眼睛动了动,看向左雁。
“这两样任一皆可解毒。”左雁解释道。
国师想说话,可嗓子只能发出呜呜声,急得双手比划起来。左雁看得一头雾水,原来国师还是哑巴?
安迦在旁看懂了,翻译道:“国师问你怎么知道的?解毒之法。”
左雁据实回答:“我从一位前辈留下的医书上看到的。书中写道,这两样化成粉末外涂伤口并兑水内服,可在蝎毒攻心前起死回生。”
“乌头本身就是剧毒,这法子是以毒攻毒置之死地而后生?”安迦若有所思,“据我所知,辽军中历来不备此种毒*药,请太子节哀。”
节你祖宗哀!左雁的火气眼看要压不住了,国师却扶起他的脸左看右看,看得他头皮发麻。看了几眼,国师不再管左雁,走回床边,掀开包裹在世初身上的衣物,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小布包,颤巍巍打开,把其中的粉末撒到了高高肿起的伤口上。
左雁跑过去,看清粉末的形质后惊呼:“乌头!谢谢国师!”
国师冲他龇牙,不是笑,反倒像毒蛇吐信,“嘶!”左雁不禁后退一步,“叮铃铃”,国师盯着他迅速追到他胸前,举着剩下的半包乌头粉。左雁不知道她作的什么妖,但她手上的东西太重要了,就算死也要得到。于是大着胆子抬手去拿,竟毫无阻力地拿到了。
内服,内服!左雁抄起桌上的锡杯,倒了一杯水,倒进全部的乌头粉,摇晃均匀,掰开世初的嘴灌了下去。
“叮铃铃铃铃!”还来不及向国师道谢,她就手舞足蹈地跑出去了。仿佛刚才的她只是做了场梦,根本意识不到她的举动对于一个生命的意义。
安迦看着自己的杯子,叹了口气,“如果太子看的书没错,那这侍卫或许有救。来人,挪到太子帐中,好生照看。”两个辽兵搬了床被子,兜着世初抬了出去。左雁心中的石头落了一半,“就看天亮能不能醒来。”
“从前只听说周皇帝的嫡皇子才学冠绝朝堂,处世冷静周全,可谓完人。我曾嗤之以鼻,今日相处,只怨传闻浅陋,未将太子容颜等诸多长处描述殆尽。尤其涉猎医书,属实出乎意料。”安迦声音清雅,慢悠悠地吐露溢美之词。
左雁呢,听着,消化着,鸡皮疙瘩一层未平一层又起。“世子过奖!医书只是当消遣看着玩的,偏偏就记住了蝎毒这一条,其他的一塌糊涂。”
安迦笑,“太子的赤子之心更为难得。听说太子书法得大家亲传,可否赏脸留下墨宝?”
“世子不嫌弃就好。”说到这个份上,左雁的任何推托都显得矫情,写就写吧。写什么呢?安迦铺纸备笔,他想了想,拉开架势,行云流水写下一幅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大声念了一遍后,安迦若有所思地又小声念了一遍......醍醐灌顶般转到左雁面前,“太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左雁:“嗯......”从小到大写得最熟的就是这篇《木瓜》,何况几天前世初还写过,一时脑子里只有这几句争抢着跑出来,拦都拦不住。至于其中深意,真没多想。
“眼前是我帮你救人,你帮我退兵,再往后为了两国交好,你情愿在此为质!太子请放心,我和父王定以上宾礼节相待,辽周交好之日,就是您回家之时,我以母亲的性命担保!”
......精彩,左雁简直想为他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