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滑开。
上面一张小女孩的相片。
茵心抱着一个洋娃娃,正在笑,扶着她肩头的手,苍老干燥,无名指上戴着一只戒指,戒指上有一个标志。
跟吴忧脖子上挂着的链子标志一模一样。
宁云熙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的手机已经跟你共享,以后我收到什么,你就能收到什么。”
“真的是你做的?”她有些恼。
宁云熙:“不是。但我知道是谁做的。”
吴忧一直揪着心,慢慢一点点放松,只要不是宁云熙做的,一切她都能接受了。
……
清明节过后,天气晴朗。
刚刚报案成功的左一鸣接到了托管班老师的电话,茵心回来了。
不仅茵心回来了,还带来了许多玩具。
她开开心心的把东西分给同学们。
又和同学们一起吃蛋糕。
一百多个孩子,分食了五个大蛋糕。
为什么是五个?
茵心五岁,每一年补送一个蛋糕,五年,五个。
这句话是茵心的外公说的。
外公,茵心低低的叫了一声后,她便得到了五个蛋糕。
每一个蛋糕上面写着她的名字,用着她喜欢吃的水果做点缀,蛋糕上面都放着依着茵心的样子,做的翻糖小糖人。
茵心十分高兴,抬头问外公能不能把蛋糕带回去给爸爸吃。
外公眼里有一秒的停滞,很快慈祥的说,可以,当然可以。
左一鸣在接孩子时,听到托管班老师这样说,老师的眼里尽是夸赞茵心之色,顺带说起茵心有这样用心的外公,很有福气。
“孩子还是需要长期在稳定的环境里成长。谁都希望给孩子最好的对不对。”
而这个老师,不是别是,正是在里面做兼职的小欢。
左一鸣一言不发的抱起孩子往外走。
小欢在后面追。
进门后,左一鸣便开始埋头收拾。
茵心听话的跟在后面,拿自己的小书包往里面塞东西。
她似乎对于搬家这种事,已经习惯了。
到处换地方住,已经是她生活的常态。
小欢看着心酸。
她靠在门边,小声道:“我妈死后的一年中,我爸爸为了那个女人,把我扔去了亲戚家。说是为了让我好。”
“……”
左一鸣一声不吭的把衣服抡了个圈,塞进行礼箱中,转身冲进洗手间,拿个塑料袋直接把各种洗漱用品扫进去。
回转身时,绕着小欢走。
茵心拿了个小纸箱默默收玩具,洋娃娃、水彩笔,彩泥。
她咬着嘴,双眼瞪着走来走去的爸爸,脸上挂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有成熟。
小欢:“我知道这两天把孩子带开了,你着急,但你想过没,如果孩子这样跟着你,说不定……”
“砰!”一只巨大的纸箱,劈头盖脸的砸向了小欢。
箱子倒扣在她的头上,衣服零乱的挂在头顶,肩头。
小欢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道:“宁开军答应给你一笔钱,你拿着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我带着茵心去看过宁开军给她准备的家,真的非常非常好。有两个保姆,还有司机,另外她将来可上私立国际学校。
可以给她上户口,不用像那些海城的外地人,读书被歧视,永远在学校里被排斥。
你已经带了她五年,她现在连基本的算术不会,古诗背不下几首。
你可以这样过,她不行,她的未来,不应该是这样。”
左一鸣脸上越来越阴沉,到最后他一把将小欢推出了门口,门重重的甩上。
小欢用力拍打着门:“你这样是自私,你只想着你自己,茵心多一个人照顾有什么不好?”
门猛然打开,小欢愣在那里。
她瞬间成了一只人形靶子,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东西,大的小的,软的硬的,全都不留情面的飞向她。
漂亮的童装,还有没有拆封玩具,打在脸上,落在地上。
“呯……”门再度关上。
这一次,里面传出茵心的哭闹声。
“我的裙子,娃娃……”
“爸爸,爸爸……”
“不许开门!”门锁动了两下,随着门内左一鸣的一声暴喝,安静下来。
很快,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期间还听到各种东西互撞在一起,发出的脆响声。
小欢起初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直到看到一地鸡毛后,心里才开始慌张。
茵心在里面的哭声。
左一鸣在里面拆家的暴力。
还有那么一点点多管闲事的心虚。
这些都让她摸出手机,鬼使神差的按下了一个号码:“张秘书吗?我找宁总。”
“好的,请稍等……”手机那头响起宁开军的声音,“喂。”
“宁总,左一鸣在打茵心。”
“茵心在哪?”
“出租屋……”
嘟嘟……
手机立即挂断。
小欢握着手机怔了几秒,似乎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在走廊里踱步,盯着手机屏上的联系人。
翻找了一圈,发现居然找不到一个人,能灭掉眼前这个极有可能烧掉,她和左一鸣之前最后一点可能的“人为事件”。
手指在那个号码上停了一会,还是按下。
“喂,吴忧吗?有空来出租屋吗?”
“好。”那边说好的同时,手机已挂掉。
门,可是钢筋水泥里森林里的一道出入口,也可以是进入这片没有生命丛林的开关装置。
有人被门关在了另一个空间里。
把着门的人,有意无意的将门当成了生命最后的防线。
但,防得了入侵,防不了人心。
吴忧站在门口时,最先看到的是一堆横七竖八的衣服、鞋子、儿童玩具,坐在这堆东西里的男人,勾着头,嘴里喃喃不知念着什么,整个人虚脱着。
用宁开军的话说,一滩泥扶不上墙的建筑垃圾。
空有男人的躯体,却没有半点血性。
混在密林般的狭小空间里,活着不如死去的。
“左一鸣。”她叫了一声。
左一鸣机械的抬头,嘴角有血,额头上一道红线慢慢向下沿伸,蜿蜒成一条裂在脸上痕。
吴忧跨过那道门,蹲在左一鸣的跟前,发现他右手上的石膏已碎成一地的块状物,每一根手指都在发抖。
“我送你去医院。”
他的目光突然闪了一下,“我要见宁云熙。”
他的声音空无灵魂,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被强大的对手打得失魂落魄到,只能去寻求一个他最不愿意去找的人。
吴忧迟疑了一下。
“我跟他谈茵心监护权的事。”
阳台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吴忧看到一毛茸茸的头顶。
她走过去,茵心正缩在阳台外沿的一片空调外挂机的架子上。
这个架子设计得与众不同,下面是一排结实的钢筋,侧面一米高的栏杆,而直通另一户的阳台。
那边的阳台,是全落地窗,只是跟别的落地窗上面可以移动推开的设计不同,这个居然是在底部可以推开的。
而那扇可以移动的窗口,正对着左一鸣房间阳台的空调架。
看着像是一座人行天桥,横在两个阳台之间。
若是谁心怀不轨,能通过这个架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另一家去。
吴忧伸手抱起茵心。
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小脚落地的瞬间,便扑到了左一鸣的怀里,不停的叫“爸爸,爸爸……”
吴忧握着手机,飞快拔出一个号码:“宁云熙。”
她只叫了一声,宁云熙便回道:“出事了?”
“是。”
“刚才谁来过?”
吴忧看向左一鸣。
茵心哭泣道:“坏人打爸爸。”
吴忧心底开始发毛。
原来衣着光鲜的人,也不过如此。
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听得出那个人很慌张,很着急。
声音还在,人站在了门口。
吴忧和左一鸣同时抬头。
“怎么是你?”两人诧异着。
小欢抓着白色的塑料袋,冲进来,跪在左一鸣的面前,拿出一瓶消毒水,抖着手给他擦。
他头别向一边,她的手落了空。
“上药。”她执着。
“……”他挪开了一些。
“你流血了。”
“不要碰我爸爸!”茵心用力推小欢,像一只小牛犊一样,要奋力的把眼前的危险拱开。
小欢更慌了,手足无措的。
吴忧看到茵心挥着手,用力的拍打着小欢,眼里充满着简单的情绪——仇恨。
谁能饶过伤害自己爸爸的人?
吴忧沉默着,不想去看。
小欢被赶出来。
她站在门口,求救的般的道:“吴忧我真是为了茵心好。”
吴忧摇头:“好?你是为了你的那点小心思吧。”
小欢激动道:“我是有些私心,可我从没有想过伤害茵心。”
吴忧拉住还要冲出门的茵心,安抚的摸她的头,抬眼对小欢道:“你伤害的何止茵心一个。”
小欢:“我喜欢他,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我让茵心有个好归宿,她会因为有一个有钱的外公罩着,过上比我,甚至比你好上十倍百倍的生活。那些我们只能看看的漂亮衣服,还有我们只能想象,不能拥有的放在橱窗里精美的娃娃,她都可以得到。”
吴忧:“错这个字,不用我来说。教训你的人,大把。你那么想要好生活,你自己去给自己找个有钱的爸爸呀?茵心现在要的,不是你可以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