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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2 / 2)

“你怎么回家?”

“坐公车,111路。”

江眠点点头,“我陪你走到车站吧。”

他们走路上也没什么话说,毕竟还是有年龄差,他们走过一段小路,一只流浪猫窜过去了,突然走到大路上,一阵冷风把江眠吹得一哆嗦,“真冷啊。”

贺一洋偏头看了他一眼,他比江眠高,低头正好能看到江眠大衣里面只穿了件衬衫,领口包裹住单薄的脖颈,“你穿太少了。”,他想了想,伸手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递给江眠,“你带着吧。”

江眠伸手捏住那尚有余温的粗线围巾,没跟他客气,往脖子上套了两圈,又打了个毫无美感可言的结,把大半张脸都包裹在里面,他没头没脑地说:“你有女朋友啊。”

贺一洋僵了一下,别别扭扭地承认了:“也不算是女朋友……现在还算是暧昧吧。”

江眠笑了,心想个小屁孩懂得还挺多,他又问:“那你喜欢人家吗?”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唉,她长得还蛮好看的,班级里同学老起哄,就那样了呗。”

他们走到了车站,只不过车还没来。车站不止他们两个人,有行色匆匆的大人,带了耳机,手插在口袋里,还有一对情侣,看起来也很年轻,太年轻了,他们在讲悄悄话,腻腻歪歪的,江眠看到,那女孩子踮起脚尖亲了一下那个男孩子,两个人搂的更紧了。

贺一洋忽然问他:“你说,喜欢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呢?”

江眠抬眼看他:“你没喜欢过别人啊?”

“不是啊,就是,”贺一洋手晃了两下,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措辞把想法表达出来,“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具体的标准吗?到底满足什么条件,才能算得上是喜欢呢?如果没有一个标准的话,就算我之前产生过这种情感,我也没办法判定这是不是喜欢啊。”

“喜欢就是你总是想看见某一个人吧,哪怕一句话也说不上,但是会好奇,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喜欢做什么事情,最近在看什么电影,喜欢哪个明星。看到了就很高兴,看不到就不高兴。”

“可是,如果我隔壁班住了个大美女,大家都说她长得好看,那我也会好奇,也会想看到她啊,但这是喜欢吗?这就只是单纯的好奇吧。”

江眠摇摇头,“普通的好奇是有限度的,如果一个人因为长得好看吸引了你的注意,那你就只会去关注她的外表,欣赏也好,嫉妒也好,这一切都源于她的美。但如果因为喜欢而好奇,你会关心他的每一个部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他的手指,他的头发,唉,怎么说,就很变态吧。”

贺一洋被他这样的解释逗笑了,“那喜欢是发生在阴暗面的事情吗?”

江眠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老家的冬天是干冷,要把万物的生命都抽走的冷,江眠忽然感觉他有点累了,他对岳然叫喜欢吗,他只是把他放在心上,时不时拿出来想一想,像是对待摆在书架上的一个瓷器,高中毕业后班级还组织过很多次同学聚会,他知道岳然一定回去,可他一次都没有去过。

他不是牵挂岳然吗?他不是好奇岳然的近况吗?喜欢不是会让人勇敢吗?

有一辆111路公交车过来了,但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江眠闷闷地说:“我觉得吧,喜欢是很私人的一种情绪,就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因我而生,因我而死,就是没办法被别人体会到,哪怕是被你喜欢的那个人,也不行,谁都不行。”

江眠年初七开始上班,他打算年初六下午先回自己家,回家把安排跟妈妈一说,老人家立马不高兴了,阴阳怪气地说孩子大了就是留不住,多一天也不想在家呆,明明就是本地人非得跟亲妈分两个地方住。

江眠知道跟她争也争不过,索性拿了本书,盘腿坐床上看,消极抵抗。

妈妈说了一会儿就说不下去了,出去打麻将去了,让他晚饭自己解决。

妈妈走了,他一个人看书反而看不下去,总觉得心里有事,不清净,他放下书,穿着袜子踩在地上,走到书架旁边,仰头看了一会。

他妈妈不爱动他的东西,所以他的房间还是保持高三时候的摆设,书架上摆了漫画书,他念高中的时候火影忍者还没有完结,还有一些别的短篇漫画,大部分是耽美漫画,幸亏妈妈不爱翻,否则这些也留不到现在。还有小说书,推理小说居多,阿加莎的,东野圭吾的,还有没做完的试卷,原来上课用的笔记本,江眠看了看,伸长胳膊从最上面的那一层抽出一个笔记本。

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笔记本,夹在一堆同样普通的笔记本中,不普通的地方在于这个笔记本只用了一页,还在中间,是岳然用铅笔画的江眠。

他画的是江眠捧着脸看向窗外,画的是他的侧面,在横线本上却意外有了立体感,那一条条横线像是细长的箭,穿过他的身体。

高中的时候他和岳然当了三年同桌,相处模式还是怪怪的,说不清是心怀鬼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就是不像普通男孩。岳然平时惯于和别人勾肩搭背,可碰上江眠就有点放不开手脚,有时候聊天聊到兴起也能把手搭在江眠背上,可最多半刻钟就觉得不对劲了,自己揽着江眠的那条胳膊,连带那半边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他的思绪总是会不自觉飘离谈话,想到江眠单薄的脊梁,让他产生一种类似想给猫顺毛的冲动,顺着他的脊椎,一节一节地捋下去。

做这些当然不可能是无声无息的,江眠会停下来,头往后仰,皱着眉直白地问:“你老摸我干嘛?”

岳然就恼羞成怒,一把甩开自己的手,背到身后,梗着脖子说:“摸,摸两下怎么了,不能摸啊,都是男的……”

都是男的。这个理由给他们划定了一条界限,不能挨得太近,又不能离得太远,一些事情只可以在暗中滋生,却不能拿出来说个所以然,它只被容许在缄默中发生。江眠想起贺一洋问他,喜欢是发生在阴暗面的事情吗,他说不是,喜欢只是私人的东西,他把自己对岳然的情绪定义成喜欢,那岳然又会把这些情绪定义为什么呢,别扭,不自在,怪异,让人想逃,江眠想了几个形容词,发现这些和喜欢一点也不矛盾。

江眠翻过了画了画的那一页,那一页的背面,岳然用铅笔写到,祝好运。

他想起来,这一幅画是高三停课那天岳然给他的,不知道完成于哪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