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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变数(2 / 2)

清和偏过头去,眼里带着一点湿意:“十二岁我丧母,宫里人拜高踩低故意刁难,你曾出言帮过我,或许你不记得了,但你是皇后嫡子,那时你随口说一句话,比谁都有用。”

“十六岁我嫁人,太后给我指了一门那样的亲事,你曾经也是出言劝阻过的。事情终归不可转圜,你不能忤逆太后的意思,可还是悄悄为我添了一份嫁妆。”

清和忽然有些哽咽,眼眶里泪水打转:“你曾说我这门亲事不妥,可后来我二十岁,驸马的那门妾室却是你送的。如今我二十四岁,怎么也不敢相信,兄妹一场至此就是尽头,你会要了我的命。”

凌熠错开目光,看向清和身后佛前的灯烛。

清和抬眼望着雕梁画栋,悲凉爬上心头:“从前我与你,与太子皇兄,说不上亲密,可也算得上要好,后来怎么就成了你死我活了呢?”

因为齐王的死。凌熠没有回答清和,他和清和这个公主不一样,他是继皇后嫡子,必然会是当今的眼中钉肉中刺。同母亲兄长的死,让他在一夜之间长大,明白了权力角逐的残酷,也彻底懂得了皇家亲情的凉薄。

清和转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敬王,“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兄妹几个里,论薄情心狠,论舍常人不能舍,论帝王心性,你最像父皇,陛下他不及你。”

清和抬脚向殿外走去,与敬王擦肩而过时,她声音极低地说:“既然我没有死,那这趟南山你是无功而返了。你可以等,但你还等得起三年吗?”

敬王捏紧了双拳。

清和轻笑一声,抬头向前走去,将要踏出大殿,她忽然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凌熠的身影,朗声道:“兄妹一场,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了,三皇兄。”

凌熠转过身来,看着殿外已经渐行渐远的清丽背影,心里有个小小的地方,忽然空了一下。

但到底是不值一提。

三年,他当然等不起三年了。

凌熠知道清和是在说什么,她在提醒自己,太后这一局,他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不仅是因为清和长公主作掩饰,更重要的是没有太后的棺椁,他根本无从诘问帝都。

帝都“有”位久居深宫,潜心礼佛的钟太后就够了。

太后娘家砚溪钟氏,因为五年前齐王谋反受到牵连,已经被驱逐出帝都,自是不可能入宫求见。后宫里没有宫妃,除了清和,没人能去太后宫里请安,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知道,慈康宫里根本就没人。

至于他自己,有皇帝这个兄长在,嫡母也轮不到他来供养。他倒是想去慈康宫,可大胤国法在前,莫要说帝都,无诏无旨他连中州的地界都进不了。今年是大年,三月开春四方家主入京述职才过去不久,等他能进宫向太后请安,就是下一个大年,又要三载,他当然等不起。

江锦城的暗卫从隐蔽处现身,跪在他面前,敬王目光闪过狠厉,沉声吩咐:“去告诉芮何思,我再给我们的昌州州牧最后一次机会,连松成不死,他就死。”

大殿外尚未干涸的浅水坑里折射出太阳的光芒,敬王眯了眯眼,继续道:“派人把王妃准备好的东西送去定康,江南江北近来下大雨,让周敏才利用好了。”

他嗤笑一声:“告诉他,不就是一座定康城,日后我还他们三座,新的颖海以后会是他们周家的,让他立刻动手。”

南山已然转晴,新的暴雨还在云层的最深处酝酿,此时的怀泽城依旧是大雨如注。

漓山银楼的后花厅,两个人对峙良久。她们很多年没见过了,从前义结金兰情真意切,再一见面,开口却就是剑拔弩张。

燕折翡捏了捏尾指,先打破了沉默:“我以为我会见到楚珩,没想到你会在这。”

穆熙云脸色骤沉,紧盯着她的双眼:“你见他做什么?你在鹿水陵园里做的好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是不是忘了,诉樰当年是怎么变成那副样子的?是怎么死的?你居然还把主意打到她儿子头上,妫海燕岚,你还有没有心?”

燕折翡丝毫不为所动,“你儿子被差点被方鸿祯炼骨,你居然还有兴致好吃好喝地待着方修然,穆熙云,你又有没有心?”

“是了,你倒是提醒我了。”穆熙云微微扬起下巴:“我和婧慈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深仇大恨,和她过不去的好像只有你。”

燕折翡听见这个名字,眼神微动,却也只是一瞬,眼底又成了一片冰冷,她咬着牙恨声道:“是她欠我的,洱翡药宗每一个人的死,都是她方婧慈欠我的。”

穆熙云嗤笑一声,反问道:“那诉樰呢,她又欠你什么了?”

燕折翡沉默不语。

穆熙云仿佛等的就是她语塞,寒光乍破,手中长剑出鞘,径直朝燕折翡而去。

剑尖离她不过三寸,燕折翡不避分毫,抬起两指轻轻巧巧捏住剑刃,她微有些不可置信:“穆熙云,你和我打?你是在闲命长?”

手中长剑再难前进半分,穆熙云不慌不忙,扯了扯唇角,“那你可以杀我试试。”

燕折翡屈指一弹,四两拨千斤,穆熙云虎口一麻,长剑瞬间脱手,未等她反应,长剑已在一息之间落入燕折翡手中,她指着穆熙云的脖颈:“你以为我不敢么?”

“就像你杀死姬无诉樰那样。”

“你……”燕折翡下意识地移开剑尖,错开视线:“她是自杀的。”

穆熙云冷笑一声,“她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你太会不动声色地杀人了,诉樰是,明远也是。我们上一代人的恩怨,我从来不跟小辈们说,有些事楚珩一直都不知道,否则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能给洱翡药宗报仇么?”

燕折翡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话风忽然一转:“穆熙云,你说和你无关,和方婧慈没有仇恨,其实你比我更狠,你三十年没见过她了吧?你不和楚珩他们说,不就是因为你和我一样放不下,你也想灭了定康周氏。我这些年做的事,你和叶见微、你们漓山一清二楚,却从来没阻止过。说到底,你不也和我一样。”

她顿了顿,不等穆熙云回应,讽笑一声继续道:“我今天来这儿,是因为我想要方修然,不过既然在这的是你,那也就罢了。”

她将手中长剑扔到穆熙云脚下,意味深长道:“我给你提个醒,最好别让帝都掉以轻心,雨下得太大恐怕不是好事,有些事情晚了一步可就彻底来不及了。”

怀泽的雨隔日才停,趁着好不容易的天晴,昌州总督连松成踏上了返回锦都的路。

一日疾行,许是下过雨的缘故,夜晚天幕的月亮边缘隐隐覆着淡红色的光晕,乍看上去像是血滴进了月光里。

月色朦胧,官道两旁的树林都是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亲卫指着前方高高挂起的一点灯光,“将军,前面就要到……”

寒芒一闪而过。

暗夜里的刀光比月光还亮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