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事，是野史，也是告解。
在把这段经历发出来前，我去诚恳征求许清如的同意。她倒是一如既往地不在意，笑着跟我说，怕我是好多年不看网文了，都不知道现在的娱乐圈网文写得有多以假乱真，没人会在意。
她告诉我，作者的本事不在于写了什么而在于撕毁什么，这些文字在被阅后即焚时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我一直欣赏她，其一就在于这份烈性的洒脱。她曾说，拍电影就是对这个操蛋的真实世界复仇，她最初喜欢李唯源就是想和这个骨子里很野的男人一起对这个世界复仇。
好了，我该讲故事了。
许清如从剧组酒店回家的那个晚上，北京下了很大的雨。夏末暴雨一贯的路数，电闪雷鸣，水汽粘在身上闷得要死，我排号等车等了活活两个小时。那时候，我是从内蒙拍完一个广告挣了笔快钱回来。
她进门的时候，我也刚进我俩那个乱成一团的合租公寓没多久。她随手把被妖风折断的伞一扔，也不顾自己身上都湿透了，从包里掏出来几打现金，有些高兴地告诉我，这次逼着制片主任当场付了钱。我一听，挺心疼的，又有点恨铁不成钢。这妹妹从入行以来，一直做驻组编剧，不是她熬不出头，是挺认命地干这个工种，除了有时候得不顾颜面地为了稿酬跟制片主任撩狠话打嘴仗，其他方面她都觉得还行。
在这个职业编剧面前，我不敢说自己有时也写小说，毕竟人家是拿写作这门手艺糊口的。但我的每个故事里都有一个固定出现的配角，其实写的就是她。在我眼里，许清如这个姑娘是个很难写的女主角，至今为止我都没敢正儿八经写她。她外表如此清秀乖巧，平常说话办事滴水不漏，看起来和每一个把自己浸透在忙碌中讨生活的普通女生无异，明明是个成天写狗血剧情的人，却活得非常寡淡，或者说倦怠。总之，是个狠人。
我那次从内蒙提前赶回来，是为了去当时在饭的墙头顾明朗的新剧发布会凑热闹。可刚一落地就在微博上刷出来他恋情曝光的热搜，气得我恨不得整个影视行业都覆灭。电视剧有什么好拍的，都回家混吃等死好了。我和许清如说起这件事，她却教育我说，“就算那女的真是个坏女人，那也是他的选择。他不过是用他的审美伤了你的自尊心。你现在觉得，他看上的女人不怎样。但也许他这个人，包括他的审美在内，本身就不怎么样。你喜欢的，不过是你想象中的他而已”。一席话说蒙了我，让我差点哭出来。
隔天我把我要进的这个组驻组的活儿介绍给她，她看了一眼说不接，收拾了细软回家看爸妈去了。可等她一回来，立刻就问起来这个活儿，说是缺钱。按理说她有作品在身，这种活儿微信谈个价就行了，但我替她一问，发现还挺不好办的，制片人说得亲自见见，说白了就是得去陪顿酒。她看来是真缺钱缺得急，听了之后竟二话没说就要跟我去。
我就是在陪她跟攒这个项目的那帮人一起喝大酒的晚上，第一次撞见了她和李唯源的事儿。
当时她被灌了两杯红酒就不行了。我看得出来她是真要吐，于是和大制片人说了两句好话，就出来去厕所看她。哪想到在女厕所找了半天没见着人，出来一看，她和李唯源两个人前后脚出了男厕。
我几年前跟的一个组里，李唯源演男二。他压着帽子，我也能认出来他的轮廓和身段。更打眼的是他穿衣服的风格，那时候我们曾经私下开玩笑，说这孩子来自一个三线小城市，在时尚方面竟走得那么前沿,还相当舍得花钱。他的执行经纪跟我说过，这孩子没工作的时候会冷不丁脾气不好，主要是因为没钱。
总之，我看见李唯源伸手要扶许清如，她给甩开了。李唯源就手在她背后虚护着她，跟她一起进了我们
包厢。李唯源看见我，点了点头。我挺惊讶，没想到他还记得我。他当然不是来陪酒的，他的大经纪人惠姐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一直都胡同流氓作派的制片人见了惠姐，居然挺客气的，一副求人办事儿的样子。也是，这两年李唯源往上蹿，算不上一线流量，但也挺贵的。他本人不服管还挑戏，不爱演谈情说爱，尽爱演打打杀杀，要把他弄来演这么个傻不拉几的狗血言情戏，是挺悬的。
我还没听清楚大制片人和惠姐怎么拉扯价钱，许清如就拿起包要走了。李唯源动都没动，冷着一张脸。我只好赔着笑脸打着马虎眼，出门追许清如去了。这姑娘可行，我急急慌慌蹿出来一通找，人家坐大马路牙子上呢。我问她跟李唯源刚才是怎么了，她来了句，不认识。
等到签完合同要进组的时候，她先去的。可能观众们都不会信，这年头拍电视剧，基本上没有事先就有全部剧本的，能有个全乎的大纲都算不错了。韩国人是多年习惯了边写边拍的模式，咱是这行里上游组盘的总想空手套白狼。加上这两年流量横行，一个策划案呈到投资方那里时，看的全是要请什么明星，导演人选空着都行，更不要提剧本了，就算有也没几个人会认真看。当然，也有些那种不需要演员临时接飞页的组，但当下这个环境里，很稀有。我一看这催她进组的状况就知道，肯定是还有大几十集都没写出来，等她熬精熬血地编去。所谓的编剧总监老师就是制片公司为了找钱挂名的，人家顶多给瞧瞧主要事件群别编得太邪乎，具体的都推给便宜的驻组编剧写。这票活儿的钱，不好挣。
我当时得留在北京，把服装的事儿搞定。制片主任跟一服装厂谈了拿回扣，除了主演的衣服外，一大堆衣服都是从这厂做。他拿钱拿得高兴，受苦受难的可不就是我们这帮小喽啰。走之前我把每次进组必备的那些药分给许清如半盒，为了省钱给她订的凌晨的航班，没得空送她。
她走的隔天，我收到通知，定下来李唯源演这个戏的男二了。微博上还稍微闹腾了一下，营销号都在发消息可粉丝不听那套，一个劲儿说肯定不会接这种自降番位的戏。讲真，有时候营销号的话可以信一信，他们的消息都是来自圈内工作人员筹备期间走漏的风声。有什么变数也是因为各种博弈之下项目本身发生的变动。我们这个戏的男一人选被粉丝骂说遛粉，其实也是因为筹备期间资金和演员档期真的一直有变数。不管怎样，他已经进组的事儿，我当时是真知道得晚。
我立刻跟许清如说了这件事儿，我说这么个爱拍打打杀杀的接了这戏，还是男二，指不定得是多少真金白银谈下来的。她只来了句，演什么打打杀杀啊快坐下吧，性价比那么低，真当制片人都瞎组盘呢？当时听着她那么有制片思维的吐槽，我丝毫不惊讶。许清如作为一个编剧就是这点好，基本不写烧钱的戏码。
我跟李唯源没说过几句话，但跟他的执行经纪木木很熟。当初因为那次合作而认识木木的时候，木木刚大学毕业一两年吧，是个顶可爱好接触的小伙子，后来有时间的时候也约着在北京吃过几次饭。李唯源他们公司很奇怪，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那种模式。木木在最初跟过李唯源一段时间后，被调去跟另一个艺人了，最近这段时间又被调过来的。不过据木木说，李唯源对工作人员安排什么的不是很在意，执行经纪和助理总换来换去的，他从没有说过什么。
我进组之后，跟木木聊起来才知道，李唯源那天也是凌晨的航班飞苏州，以为这么晚能避开粉丝，结果还是一堆人来，说是惠姐特意放出去的消息，为了能炒一波他人气旺半夜都有粉丝送的话题。这么一搞，李唯源挺不痛快的。让我特别惊讶的是，当时木木居然偷偷地指着许清如问我，“那个编剧姐姐什么来头”。然后木木告诉我，那天李唯源被一堆粉丝围着，许清如走
过去的时候，一向闷头走的他竟然站住了，愣生生地望着，惹得几个总接送的粉丝都问他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