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天吃饭的地儿离酒店不远，我记得开车也就十几分钟。路上我们就把酒店大堂这一通八卦聊完了，毕竟许清如那个不爱往外说的话题终结者，根本聊不深入。但我记得小卢当时其实心里不太高兴，虽然他挺克制的，只来了句“不到二十岁的都出来抢工作了”类似意思的话。我很理解他，眼睁着人家比他小快十岁，表演经验基本等于没有，而且那角色也没说具体是什么年龄段的人物，可就是定了人家。人一来就番位比他高还排场比他大，心态再好也还是有点儿自发的憋屈感。不过我后来想安慰他时，他就说这种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专心把自己的戏演好就得了。要说调整心态上，我心里排第二的就是小卢，第一那当然是许清如。
好了，该说回吃饭了。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吃的是韩国菜。因为许清如当时鼓捣着那些韩国菜，就一种特别“姐姐”的感觉。其实她一直都属于还挺会照顾人的，但可能因为我记忆里主要是和我在一起时的样子，在我心里，她还总是个不太听话的妹妹。烤肉一上来，因为是上在她那边，她就主动负责烤，还提醒我说哪片肉没有熟先别夹。
我，小卢还有木木三个人都可能聊天了，又吃又聊，搞得自己面红耳赤的，哪顾得上许清如和李唯源这俩不吱声的。要不是我冷不丁听见她说“你把碗给我”，我都没注意到烤肉的夹子已经到了李唯源手里。许清如把李唯源面前那个装着冷面的大碗拿过来，用剪子把冷面给剪开了，动作特别熟练，很快就把碗放回去，来了句“吃吧”。
从坐车过来到进来包厢坐下那么久，李唯源都没说几句话。所以这就很奇怪，你能感受到吗？就是一种好像在给小朋友喂食的感觉，又一种很老夫老妻的感觉。木木眼尖又敢说，来了句“编剧姐姐，你这样好像妈妈啊”。李唯源听了立刻扭头耍狠地瞪过去一眼，低头说了句谢谢，开始大口吃面。他那样让我立刻就很想笑，因为完全就是那种终于被哄好了的样子。
我的描述能力还是太差了，写出来就完全没法感觉到当时他们俩之间那种气氛。反正，过了一会儿他俩在饭桌上呛起来的事儿，都没那句“吃吧”和那个耍狠的眼神让我印象深刻。
他们俩呛起来的话头，是小卢挑起来的，他跟许清如讲话，一向是很放得开，就问起来高哲远让她改剧本的事。许清如回答得特不走心，她说制片主任和导演都没说话，那就没她说话的份儿。
“你说话了啊，你不是说了么，这是个烂剧本。谁不来演你尊重谁。”
李唯源插了这么一句进来，当时听着不觉得，现在一回想觉得他那句真挺严肃的，反正就由此给说呛了。
许清如没说话，朝李唯源看了过去。我看她那样就觉得这姑娘又要说话不客气，用胳膊碰了碰她。
“烂剧本你为什么要写？还是你就冲着把剧本写烂来的？”
李唯源这话一出来，我感觉空气凝固了一秒，我当时绝对是一句脏话从心底冒出来了。许清如她在这事儿的态度上是有她不对的地方，但这小子说这几句话的方式真挺伤人的。我看见木木手搭在李唯源肩上，可他哪拦得住，李唯源肩头一顶就把他手给甩掉了，身子向前，逼近了看着许清如。看着李唯源那样子，我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喝多了。就算因为他角色的事儿他心里不痛快，那个生气的样子也真的很反常。
“你扪心自问，按着制片人和大牌演员信口胡说的写出来那些你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戏，你没有一丁点儿责任吗？你连反驳都没有反驳过，他们连逼你都算不上，你就从了。你觉得高哲远是真的傻到自己想拍一个烂剧本，然后等戏播出的时候看着观众骂这戏有多瞎？他无外乎就只是不信任你，他的目的还不就是想让自己演的戏故事质量好一点儿，他的人
设讨人喜欢的一点儿么？但凡你愿意去跟他解释，这戏为什么不能按他说的写，我不信他听明白之后还非去演一个明知道烂的剧本。说白了，你是懒得这么做吧？”
李唯源，可也真是个狠人。
我当时就愣在那儿，都不敢看许清如什么表情，也不在乎她会不会怼回去了。我就心想，那行吧，你李唯源说话说到这份上，那吵一架就吵一架吧。可我忘了，许清如也是个绝对不按套路来的人。
“我是混蛋，我为了钱来的，我的确懒得那么干，你说得对，我无话可说。”
我听见许清如说话，才扭头去看她，她竟然是挑着嘴角的。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的那个神情，太复杂了，就像黄昏时叠加着众多颜色的晚霞一般。克制，逞强，自嘲，惊讶，欣喜，还有她后来告诉我的，心动。
李唯源就直接很多， 没出息地败下阵来，跟个不小心打了人之后不知道怎么办的小孩儿似的，抿着嘴。
小卢毕竟是这一桌上最社会的，最快反应过来，拿起酒杯就说，“咱这好不容易下班了，不提这个了吧，，怪我怪我，非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自罚一杯，好吧”。我和木木也赶紧搭腔着，各自拽住身边的人，倒酒劝酒，把这话题给带过去了。等我和木木先出去在饭店门口等司机把车开过来的时候，他跟我说，这可是近段时间来第一次看他源哥说那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