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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年少(2 / 2)

秦无羽对白衣少年绽开一个老少通吃的笑容:“你怎么也来了?我回来了。”

“他当然在,你不在的时候萧阁主亲自批准他通过测试,是铁衣阁的一员了。”孙明霄道。试炼的时候,铁衣阁的人要陪伴出行,这是规矩。

秦无羽一愣,立刻看向苏靳,目光在他身上巡视,终于落在他的剑穗上,绛红色的剑穗坠着一块黝黑的铁,上面凹雕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闭眼猛虎,阳光落在那些凝重的线条上,仿佛猛虎随时要睁眼长啸。

银山虎,铁衣阁的阁纹。

铁衣阁是霜天门十三派系中最特殊的一支,它只收纳武修,是霜天门的一把刀。进入的条件很特殊,其他十二派系都是由学徒自己选择,而只有它有资格选择是否收纳弟子,其门槛之高,许多人直至离开门派云修万里,也不曾迈进过。铁衣阁的武修不一定是最强的武修,但最强的武修一定在铁衣阁。

“铁衣阁么……我也觉得他能进。”秦无羽仍笑嘻嘻的,“不过掌门你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用得着苏靳动手么?”

“去荒海呆了两年你还是怎么不知道敬重长辈?”陆文龙怒道,“毫无悔意,毫无悔意!”

“他一直都这样。”苏靳低声道,话里有意无意地暗示秦

无羽收敛一些。

秦无羽嬉笑归嬉笑,心中到底有些揣测不安,毕竟许久没有人会因为‘心术不正’而受罚,不然也不会传为一时的话题,除却自己的师父楚天道人,众长老们对待他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孙明霄出现在这里不知是吉是凶。

孙明霄不屑地看了眼故作轻松的少年,任谁都能看得出他脸上的嘲弄。

“掌门阁下这是打算如何?如果我没记错,负责考验他的人是我。还是说,一贯对魔道讳莫如深的你,要为这小子网开一面?那么你的道义也不过尔尔。”陆文龙颇有不悦,一个是他看不惯的掌门,一个是浑身是刺的毛头小儿,两个人凑一块,叫他心中大不舒坦。

“难不成难道来看你们狗……龙虎斗?”孙明霄一句狗咬狗险些脱口而出,“这么说吧,这家伙的师父不希望他的弟子离开霜天门。可你,又一直担心他再犯前掌门堕魔的错误。你看这——楚天道人和心澄观观主都是我惹不起的人啊,所以我今天来,就是为和平解决此事。”

闻言,苏靳将一块锦布包裹的重物抬到桌面上,揭开裹布,赫然是一个形似人眼的古朴石板,它的中心是个人脸大的圆盘,盘面上磨得十分平滑,足有三圈金色的咒文篆刻其上。圆盘最边上分别有两根尖锐的刺,刺底下又连着血槽,血槽顺着独立的一条槽延伸出去接另外两个小的圆盘,小圆盘表面上刻画着奇异的图腾。此物秦无羽还是第一次见。

“不用紧张,非常简单。只要手放到桌上来,手腕压在那个圆盘上,不要动,这样你这霜天门弟子的位置就坐稳。”孙明霄道。

秦无羽一心吊在这个石盘上,心道哪有这么好的事?但眼下容不得他有其他动作,他看了眼苏靳,将信将疑地照做,手腕刚压上去,一股微弱的吸力紧紧地黏住了他的皮肤,再挣扎,竟已被禁锢在圆盘上不得动弹。而坐在他对面的孙明霄也已将手放置于圆盘上,他问:“这是什么?”

“誓言的刻印。”孙明霄道。

陆文龙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他鲜少在孙明霄面前露出赞扬之意,显然觉得这主意不错。

“你们耍我?”秦无羽见石板构造,瞬间明白它的作用,此乃篆刻血誓之物。只消一滴血,便能触动图腾,将石板上的誓言烙印在人的皮肤上。他感觉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下,那块石头上那些冰冷的咒文刺得他心底发凉,孙明霄在逼迫他。

“耍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猜猜顾云楚求我不要把你逐出门派的时候多低声下气?发誓吧,发誓绝不会再僭越,止步于界限之前,绝不会再沉迷于魔道,行为正,心向明。行走于光明之下,绝没有半分犹豫。”

秦无羽蛮横执着的气焰如遭冰水横泼,瞬间嚣张不起来,孙明霄准确无误地捉住了他的软肋。他被嘲弄、讥讽无所谓,万万受不了让老人家再为他的事奔波操劳了。

孙明霄用空闲的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用眼角去琢磨秦无羽的神色,强装镇定的表情在他看来有趣极了。颤抖的手泄露了心底的惊惶,他知道他还是没有放下对非常道的热切。

即便不算已脱出门派云游者及外门弟子,霜天门上下足有三千余弟子,各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管辖这帮精力充沛的年轻人绝非易事,孙明霄本没有多少余力去在意区区一个非常道爱好之人,盯上秦无羽并不得不动用血誓这种极端手段的,说到底和陆文龙是一个理由。

因为秦无羽他僭越了,做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在孙明霄赶到禁书库的时候,那个男孩被人压住肩膀,跪在地上,却仍固执地伸直了脖颈说:“要怎么罚我都可以!但是请让我!”

即便是他将枪尖对准他的眉心的时候,少年眼睛里半分退

缩也无。这入骨三分的执着……往好了说,固然是值得赞扬的;往坏了说,却是一株从根源腐坏的败草。如果没有人拴住这疯子,他迟早有一天会因为这样的执着做错事。

秦无羽的师父顾云楚与孙明霄是多年至交,一次他师父曾在酒后不经意说起:“那个孩子是个没有心的孩子啊!他的全幅心思都吊在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上面,反而遗落了他身为人的本性!”

玩笑一样的说法,可是顾云楚没有丝毫打趣的意思,反倒是实在不知该拿这孩子怎么办才会如此感叹,一个舞勺之年的孩子心里的执念却如此真实可怕,荒海那灭绝人性的蛮荒之地也没有令他改变。

苏靳一直盯着孙明霄的动作,生怕他动怒,失手伤人。

陆文龙说的不错,孙明霄仇恨魔道,或许比在座每一位都深。

谁都知道魔道是这位年轻掌门心里的一根老刺,秦无羽所做之事,毫无疑问又是朝着那根刺碾了几下。没有人比苏靳更熟悉秦无羽的顽固,故而苏靳出现在这里,师父顾云楚——楚天道人严肃号令,言明秦无羽要是出了分毫差池,唯他是问。

孙明霄原本是不打算带着任何人陪同的,苏靳不在,秦无羽就任他摆布了。

秦无羽从额发下的阴影中抬起了头,他又挂上不正经的笑容笑道:“只要我还是一天低阶弟子,就不可能不僭越!低阶弟子所学之事对我而言已经太粗浅了!掌门有看过我著的文章么,我对非常道的知解就算是他!就算是苏靳,玲珑眼也望尘莫及!”

还未等陆文龙发作,孙明霄先怒了,他重拍桌子怒喝:“那又如何?”

他几步逼至秦无羽身前伸手抓着他的领子,像拎着几两棉花那样轻而易举地把五尺有余的少年提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仰视他,“做了这些事情,你还要想如何证明你仍心存善念,不曾有分毫被魔道吸引!?”

秦无羽用那双黝黑的眼睛与孙明霄对峙,心知自己现在全无抗争的资本。

半晌,他终于说服自己,恨恨地移开了眼睛:“……我知道了。”

孙明霄松手,秦无羽一下摔在地上,半天喘不过气来。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苏靳想拉他起来,秦无羽却拒绝道:“不需要,我自己能走。”

这个样子太狼狈了,偏还被他的劲敌一览无余。

“苏靳,你来接他的誓。”孙明霄命令道。

这话俱在四人意料之中。秦无羽与苏靳二人乃是师兄弟,生活在一起,秦无羽的举动他一清二楚。重要的是,他们势同水火,是霜天门人尽皆知的事。

偏偏他们同出一师,整个师门算上师父也就三人,饮食居住俱在一起。

苏靳正要将手放在石板上,又听孙明霄道:“慢着。”

孙明霄道,“你没听见他说的什么么?他还是不愿意答应我的条件……”

“你明明也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还要试探他?”苏靳道。

此话一出,陆文龙当即掩盖不住脸上的怒意,他道:“孙掌门,这是何意?”

孙明霄心中暗骂这死一根筋的玲珑眼坏他好事,眼下害得他进退维谷。

苏靳一直都是秦无羽的反面极端,他聪明听话,又天赋异禀。他也欣赏苏靳,唯独不喜欢他说话直来直往,也可称作一根筋,或者说说话没经过大脑。

在陆文龙质问的目光下,他只得松口说道:“楚天道人以他自己做担保,他相信这孩子仍年轻,他还有改变的时间!”

“这实在太好笑了,顾云楚自己还有多少时日?魑鬼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他根本没有正确指引人的能力,愿意相信他……

呵!”陆文龙冷笑。明显他来此之前,孙明霄和楚天道人已计划好如何处置秦无羽了,他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尽管他不在意讨秦无羽和孙明霄的嫌,但这种被戏弄的感觉仍旧让他怒火中烧,陆文龙见自己几乎无可发言反驳的机会,夺门而去。

孙明霄背对着门,脸色铁青,许久不说话。

苏靳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依掌门之见,此事如何定夺?”

秦无羽也望着他。

在苏靳的催促下,孙明霄终于把心思转回此行的目的上。毫无疑问,苏靳道破了他心里所想,非常道之才……不也算是才么?

孙明霄又把扇子展开,那不起眼的折扇似乎能把他的怒火散去,他未回座上,径直朝门外走:“罢了!看在你师父楚天道人的面子上,我不再计较,但再有什么事……”

他抬手在颈间一划,是‘杀无赦’的意思——没有什么足够保证秦无羽能一直将这份才能用在正道之上。

掌门走得干脆。

脚步声渐渐远了,苏靳走到角落里捡起小石盘,将它装好。他不是个阳奉阴违的人,说要立誓,就一定会做好。

血誓说得重若千钧,刻印时却平淡无奇。两人的手分别盖在小石盘上,炙烤般的热度在二人手腕上一闪而过,快到他几乎感觉不到痛。再抬手,腕上已多了一副图腾,黑中隐红,像盖下印章,印了个戳。

此时毕了,秦无羽再不快,也只能将情绪按捺下来。

他转而将注意力放在身前高大的年轻人上。

“你会疼吗?”秦无羽戳了戳苏靳的手腕,在关节处皮肤稍薄的地方轻轻地挠刮了一下。

苏靳推开他的手,“别动。”

秦无羽眨眨眼睛,看着苏靳的动作,没如他所想的那样拉起他的手腕,而是落在了他脸上。

苏靳以食中二指轻轻按压秦无羽脸上的银纹,他手指略微施加内力,银色的特殊涂料在他手下消失,这个图腾秦无羽自己无法抹去。

秦无羽忍不住望着他的眼睛,仿佛在荒海两年所见的那些灰白色都被一同洗涤而去,苏靳的眼睛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眼睛,他瞳色极淡,像深秋时湖水的颜色,疏远却又静寂。

这是一幅挺美的画面,澄亮的光线落在两个年轻挺拔的少男身上,乍一看,好像兄长在为调皮捣蛋惹了一身泥土的顽劣弟弟擦干净脸上的污秽,亲切温暖的一幅画——至少在他开口之前是这样的。

这种师门相亲的画面,任谁来都合适,除了他们。

他盼望着那双眼睛能有什么波澜,于是开口笑道:“怎么,觉着我顶着狼纹和你走在一块,贬毁你了?”

“你想我说‘是’,还是‘不是’?”苏靳答非所问。

秦无羽心道:切,显山不露水,一点意思也没有。

苏靳讨厌他,从他进霜天门起一直如此,但由于师父教导他们为人处世要端得一个‘忍’字,即使别人让自己不快,也切莫不可过于表露自己的厌恶之情,以免日后多生事端,这大概是那个不经世事的老头少数几条说得出口的人生经验之一。

苏靳听了师父的教导,故此再讨厌他,也不会面上表现得如此明显,他最大的不礼貌,便是离开所有秦无羽出现的场合。‘有秦无苏’这个词是朋友们为调笑他们常说的,有秦无羽在的地方往往没有苏靳。

即便二人同出一师,关系却势同水火。苏靳厌恶秦无羽专注非常道那股拼命劲,秦无羽倒不讨厌苏靳,反而觉得他特别好玩,自己一靠近他,做几个勾肩搭背的亲密动作或者调戏几句便少不得遇上冷眼,但苏靳为人温文尔雅,从来没有不雅之举,不停地忍秦

无羽的捉弄,唯剩一双眼睛吐露不耐烦的情绪,隐忍而不发,可不更引人捉弄之心大起。

见苏靳偏过头去不搭理自己,秦无羽像是捉弄得逞的孩子,放肆地笑了起来。

却听苏靳道:“之后我还有安排,准备好了便启程回去。”

回去指的是回他们的居所,不管秦无羽多么不愿意,还是要回到那个与苏靳只有两墙之隔的屋子里。

几乎怀疑自己听错,秦无羽惊异中止住了笑,苏靳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好,放在以往,这样口无遮拦的调戏少不得要被他冷面相对。

简直像是在做梦。

他愣了几秒,越发地好奇又蠢蠢欲动了:“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还未呈完口舌之快,柔软的衣物劈头盖脸地砸了他一顿,覆面清淡的皂荚味久违了,他抓住布料摩挲,手感丝滑,像是少女娇嫩的皮肤那样舒服。是秦无羽最喜欢穿的那一套,苏靳把它带了过来,让他换下那身破烂不堪的囚服。

秦无羽脸埋在衣服后面,再也忍不住乐,笑得咧弯眼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