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荣国府上下全是富贵眼睛，赏的不仅是钱更是咱们保龄侯府的底气，省的乱嚼舌根说我们连赏钱都拿不出来。”湘雯顿了顿接着道“我记得红裳娘是管月例的吧？得空让她跟她妈说，以后我月例五两银子里匀出一两来换成铜钱。” 玲珑道“姐儿放心，我知道了。”又回头一看玻璃还是气鼓鼓的，不禁失笑“这会子倒是饿了，玻璃姑奶奶去给我拿两碟点心来吧。”傻孩子一个，管钱管出死心眼来了，这才把她劝走带着红梅往厨房去了。
玲珑轻声问道“姐儿准备送什么给老太太？”湘雯淡淡一笑“把我做好的抹额拿出来吧，再配上前些日子外头人孝敬的玉如意。”玉如意也就罢了，那抹额本来是自己亲手做给外祖母当寿礼的，可惜了。
五天时间一晃而过，保龄侯府的大小主子皆是一大早就到了慎德堂等候。因老太太近些年念佛故湘雯姐弟衣着都十分素静：湘雯一袭碧色对襟鸾纹长裙、头戴一对碧玉七宝玲珑簪，湘云着浅蓝银织长裙、头戴白玉响铃簪花，湘萝三人皆是樱草色对襟襦裙、头戴绿玉翠菊簪。皓珏和皓宇着青色八团绿竹纹二箭袖、头束羊脂白玉头冠。愈发显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比旁边穿石青色夏衫的史澄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皓睿还小，着大红色吉祥如意肚兜下佩翡翠撒花散腿裤，戴着大舅舅送来的羊脂玉锁，玉雪可爱。湘雯抱着皓睿正逗他时，忽闻婆子道“老太太回府！”徐氏忙带着一行人站在台阶上等候。湘雯抬眼望去，只见一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坐着轿撵，史父、皓珏、皓宇皆骑马护送在两侧，后面还跟着一顶青色小轿并七八个丫鬟婆子。待到轿撵停在慎德堂前，一个老嬷嬷扶史母下轿，史父也在另一边搀着，皓珏和皓宇则是站在了湘雯身边。与此同时，后面的青色小轿下来个看着和皓珏差不多大的女孩：圆脸，杏眼桃腮，脸颊处有几点许雀斑。不算漂亮，但眉眼中透露出的坚
毅为她添色不少，举止倒也算得上大方。
徐氏领着湘雯等人向史母行礼，史母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又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孙辈：皓珏皓宇自不用说，一路看来都是好的，听闻在功课上也是出类拔萃。被乳娘抱在怀里的皓睿年纪虽小但机灵极了，一双桃花眼骨碌碌的转着，若是好生教养未来成就必不在哥哥们之下。至于孙女儿……最出色的就是大孙女湘雯了，无论样貌气度这孩子都远超妹妹们，看来是徐氏重点培养的。湘云瞧着倒是变沉稳了，礼仪各方面都长进不少。剩下的三个虽说容貌稍逊一些，规矩学的倒是不错，相比之下，嬥姐儿就显得小家子了……当下指着那女孩子说“这是我弟弟的孙女,乳名单字一个嬥。你们也是知道的，前些年家中生变就剩她自己一个了，如今跟着我过活。”湘雯微微一笑，心道：这秦家早些年因贪污被贬，男丁充军、妇女充入掖庭，唯有三岁以下的孩子才能幸免于难，秦嬥就是幸运儿之一吧。只是这罪臣之女一生都不受人待见，连婚事都找不到，还不如当宫女呢。
秦嬥见史母提起自己忙行礼道“秦嬥见过保龄侯夫人和诸位小姐。”湘雯回道“嬥妹妹不必多礼，我是长女湘雯，这是二妹湘云、三妹湘萝、四妹湘雅、五妹湘霞。”话音刚落，就听湘雅笑道“如今家中又多个美人了！”，秦嬥回道“姐姐不过蒲柳之姿，哪有妹妹明丽可爱。”湘雯道“嬥妹妹和老太太一路奔波也该累了，松寿院一切已经收拾妥当，请老太太歇息。”史母笑着应了，搭上徐氏的手往松寿院去了，只留下秦嬥与众姐妹独处。这秦嬥在路上就见保龄侯府上下奴仆规矩严谨、吃穿用度已是不凡，如今到了本宅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一步路也不敢多走。
湘云和她相处一场，虽然秦嬥性格并不讨人喜欢、二人总是明争暗斗，现在看她如此谨慎小心倒也不忍，开口宽慰她道“秦姐姐不必紧张，这屋子里坐的都是一家姊妹，和平常一样就好。”
心里有些可怜她：以前自己恨秦嬥抢走了老太太宠爱，常常和她拌嘴。如今自己是朝中重臣保龄侯的嫡女，可秦嬥却是罪臣之女。即使她得老太太怜惜，又能怎样？日后也只能嫁给商人或给门第不高的人家当续弦。
湘雯也温声道“妹妹不必拘束，父亲母亲都是极宽容的人，若是平日有下人对你不敬了就来常乐院找我，定给你做主。”湘萝笑道“长姐那书籍玩器因有尽有，我和四妹妹无事就往常乐院跑，姐妹在一块做做针线、聊聊书籍也是好的。”秦嬥道“只要姐姐不嫌弃我，秦嬥一定赴约。”
这边史母靠在抱枕上语无伦次“秦可卿真是那位的女儿？”徐氏坐在椅上面无表情的回道“是。”间断的一个字却像千万斤重，彻底将史母压垮，徐氏又继续道“老太太现在可还要质疑儿。媳的决定？如若您还有意见，提出来便是。”史母苍白着一张脸，抬起手挥了挥，一旁的老嬷嬷忙上前为她顺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徐氏只感觉爽快无比：风水轮流转，当年坑害她儿子的女人终于遭到报应了。
屋内静谧了一阵，史母突然道“嬥儿比皓珏和湘雯小了四个月。”徐氏点头笑道“您要让未来的保龄侯、朝中的大员娶一个罪臣之女？您让皓珏怎么办？在同僚前抬不起头？在人后被人诟病？在仕途上被人排挤吗？”史母反驳道“嬥儿是我从小看到大的，除了家世哪样不好！”徐氏表情冷了下来“家世？哪家儿郎娶妻时不看家世！就连大嫂当年也是正三品顺天府伊的女儿，让皓珏娶秦嬥您自己不心虚吗？”史母彻底无话可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末了才开口“既然如此，就在史氏一族找门亲事吧。你…多留心一些，到时候嬥儿的嫁妆由我来出。”顿了顿又道“我的嫁妆，给嬥儿一成、湘云一成、湘雯两层、皓宇两成、皓睿两成、皓珏两成。私房里的首饰
字画全给湘雯，房产田地给皓宇两成、皓睿两成，剩下的全归皓珏。日后让几个孩子多来这松寿堂坐坐吧，省的我这老婆子觉得冷清的。”最后两句话竟是带出了两份恳求的意思，徐氏微微一愣，转身出去了。
史母看着徐氏远去的背影，握着身边嬷嬷的手说“秀禾，我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倘若当年她没有插手爵位一事，现在已经含饴弄孙了吧，晚了、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