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一声呼唤,他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那时他身子很弱,苍白瘦小,连大一点的刀剑也握不稳,每天只跟在比他高出一大截儿的兄长身后,跑得气喘吁吁。
他的兄长伯武,自幼便是武学奇才,天生神力,强健而丝毫不显粗犷,是个俊朗的大男孩。他总是处处护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弟弟,对别人毫不客气,对弟弟却是百般耐心。
可上天真是捉弄人,像哥哥那样完美无瑕的奇才能人偏偏要遭那祸劫,而自己这样一个没用的弱者,却活得好好的。就是那场病故,他容貌气质全毁,一生遭受病痛的折磨,再不复昔日,也不再叫他“伯玉”。他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一个粗俗不堪的武夫。
终于在今日,他仿佛又从那双眼里,看到了原来的哥哥。
他毕竟总是深爱着哥哥,一直怀愧在心;而他,也一直是那个护着弟弟的哥哥,一直不曾改变。
这边童七听得越来越不对劲,那类似于打杀痛喊的声音已然往这边过来。雨花也不见了踪影,她自方才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
童七走到门跟前透过缝隙往外一看,见前院那边几个丫鬟小厮喊叫着跌跌撞撞奔逃过来,随后很快被身后穿着戎装的人用大刀砍倒在走廊上。
“呵——”她倒吸一口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了。她不禁想到还身在前院的父母亲,不知他们现下如何了。
童七见势不对,也顾不得什么吉利不吉利了,忙掀下那碍眼的红盖头,取下头上顶戴着的凤冠,就连身上装饰着的繁复的锦绣霞帔、玉佩禁步也一并摘取下,留得一身轻松。
正当她来到门边要推门出去时,那雕花木门被一股外力用力地拉开。童七被这一举动吓得不轻,忙回身后避。
当她再抬眼望过去时,只见一个如玉山将倒的清俊身姿,一手扶门框喘着粗气,一手指节泛白地紧握长剑,那新鲜的血液还在顺着剑尖缓缓滴下。他白净的脸溅上一行行血,与不断滑落的泪水交织在一起;身上,分不清是鲜血的红,还是婚服的红。
他双眼望着童七,说不清那眼里是爱慕,是悲恸,是愤怒,还是绝望。
“快走!”他嘶吼一声,原本干净清朗的声音里,带着喑哑。难以想象那个清秀俊美的公子,此时会有如此狰狞的表情。
没及童七反应,他迅速一把抓住童七的手臂,几乎是拖着她地往外走。童七没想到,他看似清弱,力气竟然这么大,自己的手臂在他的钳制下宛若一根细草。
“到底是发生什么了?我爹和我娘呢?”童七被他拖着跌跌撞撞地跑,气喘吁吁地问道。
他眉头紧皱,对她的疑问毫不理会,只顾拉着她跑。俩人穿进了另一个院子——是他的婚房。那白瑞婷应该还在里面。
他急急上来到房门前一脚踢开门,里面却连个人影也没有。
“啊?怎么不见人呢?”
童七话音刚落,那一边的长廊上,一个血葫芦一般的粗矮人形手举大刀抵挡着一群戎装蛮人——他们就是刚才杀人的人
正当此时,那人也转过头,一片狰狞可怖的血色模糊中那勉强可称之为眼睛的东西正看向他们。
“啊——”童七叫出了声,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撞上身后的公皙伯玉。
这景象,让她想到了那个梦,梦里那个追着她不放的血色怪物。难道那竟不是梦,而是眼前的现实?再看那人身上赫赫穿着的伯玉同款婚服……
莫非,他就是伯玉的兄长,也就是她要嫁给的人?
她一时混乱起来。
也就是那一声叫喊,让对面的蛮人看到这边竟还藏着这样一个天仙一般娇美的女人,他们立时发动猛攻。伯玉忙将她护在身后。
公皙伯武有些抵挡不住了——
“走——”
他朝伯玉嘶喊道,语音未落,身后已被一巨斧劈中,斧刃直直地从他的胸口破出来,血花喷溅。
“哥——”
他感到自己胸口被剖裂开来,同时一手立即覆上童七的双眼。尽管他有意不让她看到此种惨象,但她终究还是看到了。
他咬紧了嘴唇,强压住情绪,一把横抱住童七的身子,回身在如迷宫的院落中快速穿行。
童七被那景象吓得呆住,只觉双脚一凌空,自己便被轻飘飘抱起来,她不明所以,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抱着后,不禁脸上一热,只好小手抓着他的前襟,紧偎在他胸前。
行了不久,身后已经不见了追来的蛮人。
“抓紧。”他冷冷说出两个字,唇边被咬破的地方还带着鲜血。。
童七下意识地紧贴在他胸口,还能听到他怦怦的心跳声。
公皙伯玉看了看眼前的围墙,双腿一跃而起,先纵身上一旁的假山,又借着假山跃上墙头,最终落到了墙外的地面。